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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聚被叫到后头来问话,一听卫长嬴问江铮受伤的经过,忙道:“少夫人方才说江侍卫为人稳重,不太可能得罪太子殿下,小的虽然与江侍卫不熟,然而少夫人的话自然不会错的,所以又去问了送江侍卫过来的人。确实如少夫人所言,并非江侍卫主动冲撞了太子殿下!”
卫长嬴蹙紧了眉,无心赞他做事周到细致,却想到:还真是太子主动找事?
开口时神情就透出凝重:“你说仔细点儿!”
“是。”沈聚应了一声,才道,“就在晌午前,江侍卫照例出了安顺客栈,去客栈不远处的胡饼铺子买胡饼——小的听说江侍卫与那家胡饼铺子的掌柜乃是旧识,所以时常过去照拂那儿的生意,也不叫旁人代买,都是自己过去。那铺子离客栈近得很,站在客栈门口就能看到,以前江侍卫过去买胡饼也没出过事儿,所以客栈的小二见着江侍卫出门都没太留心。”
安顺客栈是卫长嬴陪嫁的产业之一,在帝都的客栈里头档次属于极高的,所以才把自己的教习江铮安排在那里住着,以示礼遇。
“然后呢?”
“然后江侍卫这次出门就许久未曾归来,客栈的一个小二觉得有点奇怪,就到客栈门口张望,只是不见那胡饼铺子跟前有人,以为江侍卫许是被掌柜迎进里头说话了,这样的事儿以前也有,所以小二就没再管。”沈聚道,“后来,还是江侍卫的徒弟朱磊打完了拳,想寻江侍卫指点,从江侍卫住的跨院里出来寻【注】人打探其师去处,小二顺口告诉了他江侍卫许是在和胡饼铺子的掌柜说话,于是朱磊就去胡饼铺子里问了。
“这一问,才知道江侍卫买了胡饼就回去了,当时还告诉那掌柜,说徒弟在跨院里练拳,要回去看着点儿。
“既知道人不在胡饼铺子里,朱磊自然急了,在附近一寻……都没有寻着。朱磊忙就回了客栈与客栈里的人说,安顺客栈的掌柜就把门先掩了,命众人外出寻找,一直找到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才在路旁寻着了江侍卫,问过左右,都说之前太子仪仗经过,江侍卫回避不及,所以被太子随从责打了。”
卫长嬴一愣,沈聚忙道:“小的方才去挨个盘问,有一个人,就是安顺客栈之前站在门口眺望过胡饼铺子前没有江侍卫人影的小二,他也觉得江侍卫不可能是会去主动冲撞太子的人,所以趁人不注意,拉了两个围观的人到角落里,塞了点碎银子,这才问了出来:原来江侍卫本来是想到大街对过去的,但见太子仪仗过来,已经停了脚了。结果太子辇驾到他跟前,却忽然停了下来,责骂江侍卫挡了路……江侍卫虽然立刻跪下来认罪,然而太子还是吩咐左右‘小惩一番’,江侍卫许是怕惹麻烦,咬牙受了,谁想到那些人下手……”
“砰”的一声,卫长嬴狠狠的把茶碗砸在手边案上,脸色铁青!
她的教习她还不清楚吗?江铮若是反抗,以他一身家传绝学,以及行走江湖几十年的动手经验,太子那些随从,别说能不能把他打成如今这样子了,能不能抓住他都是个问题!
若江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被人打成这样也还罢了。偏他一身武艺,却碍着身份施展不开来!这样的任打任罚何其羞辱何其愤慨?卫长嬴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这教习当时的心情!
本来宋老夫人软硬兼施的让江铮随卫长嬴到帝都来,是想着他总是卫长嬴能够用得上的,而且卫长嬴嫁的沈藏锋前程远大,所谓妻以夫贵,江铮跟着卫长嬴,自也有一份光明前途——当然江铮年岁大了,甘心乐意在卫家这样形同半仆的养老,对
于自己的前程也没旁的想法了,但他极为重视、当成亲生骨肉一样栽培着的朱磊却还年轻。
所以江铮随卫长嬴上京,一半是因为宋老夫人的手腕,另一半却也是盼望能够因此给朱磊谋个好前程。却不想师徒两个到帝都以来,还没几个月,江铮就遭了这么一劫!
卫长嬴向来视江铮如师,听说他为了不惹麻烦——沈聚话说的含蓄,卫长嬴哪里听不出来?江铮自己无妻无子,唯一的徒弟也是正当壮年的武人,若不是怕拖累了卫长嬴,他索性带着徒弟逃之夭夭了,这天大地大的,尤其大魏如今不太平,各处盗匪横行的,别说是太子了,就算是圣上亲自下诏举国通缉,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们!
这样为自己考虑的教习,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拖累成这个样子!卫长嬴心如火烧:本来她因为宋在水的灌输,对顾皇后与如今这位太子殿下就厌烦得很,后来宋在水豁出容貌退婚成功,现下过得悠闲自在。卫长嬴这份厌烦才淡了点儿,如今江铮又差点被活活打死——若不是端木芯淼恰好过来拜访,江铮也许真的就死了!
若非心头还有一丝清明在,卫长嬴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到东宫里去,将这个荒淫无道暴虐少德的太子殿下拖出来,亲手抽死了才解恨!
只是如今这样满怀盛怒的也不是她一个……
未央宫,长乐殿里,顾皇后气得把自己平素里最心爱的前朝斗彩描金凤碗都摔坏了,大声叱问太子申寻:“你说你去打了卫长嬴的陪嫁下仆出气?!”
申寻的容貌传了顾皇后,虽然因为长年纵情声色,加冠未久,常人正当盛年的时候,他却已经面带青白,透着虚浮,但仍旧不失俊美。
只是他歪靠在下首的软榻上,让随行而来的两名美姬跪在榻边捶腿揉肩——在亲生母亲跟前这样不端庄,尤其母亲还是皇后,究竟透着轻浮。申寻态度也端庄不到哪里去,他像是没看到顾皇后大发雷霆一样,漫不经心的道:“是啊,新纳的一个姬人,道是知道沈藏锋之妻的产业所在,也知道内中有人极得沈藏锋之妻重视。母后不是叫儿臣莫要惹出大事儿?儿臣想着那安顺客栈就不砸了,把内中之人引出来收拾了,好歹出口气!”
顾皇后差点没吐血:“你这样做就是为了出口气?”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差点当殿掉下泪来,“本宫多少次跟你说隐忍隐忍,如今一定要隐忍,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你说!”
“沈藏锋与其妻伤了儿臣十几个采莲女的容貌,儿臣也就打死了一个陪嫁出气,难道还不够隐忍?”申寻闻言,露出不悦之色,淡淡的道,“何况那陪嫁当时还没死,只是按着伤势这会怕是才咽气而已。”
皇后真的落了泪,哽咽着道:“你认为你只是打死了一个陪嫁出气,可沈家会这么想吗?、卫家会这样想吗?!你想过没有?”
申寻皱眉:“母后总是这样忌惮海内六阀!母后固然出身只是世家,然而如今已经贵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即使六阀女眷,到了母后跟前还不是一样要行礼问安、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母后住进这未央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把自己当成是洪州顾氏之女一样,见着了阀阅就矮了一截?”
这话让顾皇后差点没气昏过去!
皇后的心腹云氏慌忙扶着皇后一个劲的顺气,见顾皇后被太子气得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云氏陪着顾皇后风风雨雨多少年,最清楚顾皇后这些年来是如何殚精竭虑的为母子三人安排,如今见太子这样不孝,为皇后顺气之余,不禁含泪埋怨申寻:“殿下怎么能这样和皇后娘娘
说话?娘娘让殿下谨慎言行,为的还不是殿下好吗?殿下可知……”
她话音未落,申寻已经从榻上长身而起,还踹了在他站起来时收手不及、挡了他一下的美姬一脚,将那美姬踹得倒在地上半晌都没能起身,整个人都被吓得鹌鹑似的缩成一团——申寻左右看了看,云氏还道他要做什么,却见他抓起不远处的一只摆瓶,朝着丹墀上就砸了过来,骂道:“贱婢!定然都是你们这些人,成日里吓唬着母后!不论什么事,遇见了阀阅就要孤退让退让、再不就是隐忍隐忍!孤是堂堂太子!不是什么小小世家或庶民子弟,需要怕阀阅?没见海内六阀的诸位阀主,哪个不是在父皇跟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尽臣子之责?!海内六阀,说的威风,到底也不过是天家权下的臣仆罢了!你们倒好,想把孤这个国之储君,教成惧阀阅如老鼠惧猫一样的废物么!定然是阀阅使钱买通了你们,蓄意吓唬母后和孤!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合该拖出去统统打死,看谁还敢再嘀咕着让母后和孤让着几家臣仆!”
因为被声色掏空了身子,申寻臂力不足,摆瓶只砸在云氏跟前的丹墀上,但看着申寻叉着腰站在丹墀下满脸不耐烦满脸杀意的破口大骂,云氏抚着皇后的背的手还是慢慢停了下来,泪眼模糊的看着下头这个自己陪顾皇后看着长大的储君,云氏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关键时候,究竟顾皇后是申寻生母,再被儿子气得全身发抖、几欲先死,却还是挣扎着替他圆场,先握住云氏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寻儿叫人带坏了,你念我面上,别和他计较……”云氏身份虽然只是奴婢,却是顾皇后少女时代起的左右膀臂,倚重万分,说起来当初废后钱氏还住在这未央宫时,要不是云氏忠心耿耿,单靠顾皇后一个人,连申寻都生不下来,更不要说带大以及后来再有清欣公主了!
申寻小的时候,也是一直追着云氏喊嬷嬷的,云氏向来把申寻与清欣公主当成了性命一样的爱护着,这宫人为了追随顾皇后,一辈子没成婚……这样的忠仆,不过说了句公道话,申寻就不念往日之情直接动了杀念!
换了谁,能不心寒?顾皇后自己都对这儿子感到陌生!
云氏眼中大颗大颗泪掉着,反握住皇后的手,道:“娘娘别担心,婢子晓得殿下只是被人蒙蔽。”
主仆两个彼此安慰着,申寻在殿下却一点也没觉得感动,他更不觉得自己错了,见顾皇后没有理会自己杀了云氏这些人的提议,越发觉得母后信任身边人远胜自己,哼了一声,甩了把袖子,恨恨的道:“母后重视这云氏贱婢胜过儿臣这亲生骨肉,儿臣更复何言?阀阅若能拿儿臣怎么样,母后看着就是了,何必再管儿臣?总而言之儿臣可不想再受阀阅的气了!”
说完也不理会听了这话的顾皇后是何等心情,径自带着自己的美姬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顾皇后身子晃了晃,两眼发直,喃喃道:“本宫……本宫怎么会生了一个这样愚蠢的儿子?!难道这就是本宫造的孽吗?!”
见顾皇后被打击得连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云氏心头发寒,顾不得之前的伤心,忙掩住皇后的嘴,低声道:“娘娘是伤心透了,先进寝殿安置,过会再说罢!”
她硬扶着皇后回寝殿,走到门口,却对顾皇后的心腹内侍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左右侍立着的宫人身上一转,心腹内侍心领神会……
【注】太子的名字要避讳什么的这个BUG大家无视下吧,生僻字好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