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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忙问:“怎么着?”
“今儿个我那族妹不是过来看望过那小蹄子吗?”闵氏眯着眼,道,“要不然我才不把好好的东西送过去给那小蹄子糟蹋呢!难为她以前糟蹋的东西还不够多的吗?”
周氏疑惑道:“可大嫂你不是说你跟那闵漪诺也不是很亲近?却怎么说动她帮咱们呢?”
“她的父亲闵知瑕之前只是远房子弟,我家好歹也是本宗嫡支里的,景况当然比他好得多。闵知瑕贫病之际我家没怎么管过他,这人靠上了端木家之后和族里走动也是淡淡的,兴许心里有怨罢?不过我出阁之前都在渠阴郡,与闵漪诺头一次见还是在这府里、那小蹄子把她带回来做客,我作陪时才知道是同族——我说的也不是她。”闵氏急急说了一通,喘息了几下,才道,“是这样的,我说的是今儿个起初和闵漪诺一起过来、却被门子打发走的那一位!”
周氏一怔,道:“谁?”
“刘若耶!”闵氏冷笑着道,“先前那小蹄子几次三番的惹是生非,大抵是听了这一位的主意!以至于卫长婉回娘家守孝去之前还不忘记叮嘱好门上,不许放了她跟那小蹄子见面!”
“可门子不是咱们的人。”周氏下意识的道。
闵氏嗔道:“闵漪诺先前还不是和刘若耶一起被打发走了?结果后来照样进来见了那小蹄子……她走的是角门。刘若耶之前到咱们家都是走后门,卫长婉可只吩咐了后门那儿的门子,角门那儿又不是什么山高水远的地方,无非就是绕着咱们府邸的院子多走些路罢了。那刘若耶也就是没走过不认识,只要透个大概方向还怕她寻不着地儿?至于角门那里的人……咱们也不要换上自己的人,就在下仆里头看一看,换上那些个贪财胆大的主儿,还愁她们见不成面吗?”
周氏眼睛一亮,道:“这个法子好!纵然事后查出来,也不是咱们撺掇的,是那小蹄子自己作死!”但随即又疑惑道,“可是……她们见了面,那刘若耶一准要继续坑那小蹄子吗?若不是,可就白费心思了!”
“反正那小蹄子去年以来惹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和这刘若耶有关。”闵氏寻思了一回,道,“再说这刘若耶要是没什么主意要打,何必这样巴巴的上门来?如今咱们家戴着孝,等闲是不接待外客的。何况外人过来就不怕晦气么!闵漪诺因为其母的缘故算起来和咱们府里沾着些亲,也还罢了。那刘若耶和咱们家可是转着好几个弯的关系出五服的,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千金小姐,这样不计较,定然是又想到法子坑那小蹄子了!”
周氏叹息道:“也不知道这刘若耶哪儿来的手段,竟把这小蹄子耍得团团转,连卫长婉都说不听。人与人之间怎的差距就这样的大呢?咱们先前绞尽脑汁的想着讨好这小蹄子,可怎么做,她也不正眼瞧……人笨事皆难,真是这个道理吗?”
“这小蹄子眼高手低得紧,别说咱们这样的世家之女如何入得了她的眼、即使做了她嫂子了,前两日我听她身边的人告诉我,说承娴郡主出阁那日……”
闵氏面上闪过一丝怨毒,道,“卫长嬴领了咱们该一起叫大姑姑的那一位膝下的两个亲生女儿去同她见礼。卫长嬴都对那两个宋表妹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结果这小蹄子倒是一脸不耐烦敷衍,几次三番的把这两个表姐妹撇在旁边不理睬,却和之前主动与那姐妹两个攀谈的贵妃侄女、邓家小姐聊得热闹。后来那两位宋小姐看了出来,就向卫长嬴提出要走——结果邓小姐也要跟她们一起走,显然也看不惯这小蹄子的势利。”
她看了眼弟媳,道,“刘若耶是阀阅嫡女,其父也是嫡出,固然不是威远侯那一支,但太尉的身份也很高贵了;闵漪诺么,一来她们的母亲是同出阀阅的姐妹,二来,闵
漪诺与临川公主殿下私交甚笃,不类君臣,犹如寻常闺阁密友一般……要不然,她们性情再温柔、才华再好,你看那小蹄子会把她们放在眼里?”
周氏默然了片刻,叹道:“嫂子说的是,咱们两个若也是阀阅之女,这辈子也不必吃这样的大亏、过得这样苦了!”
“咱们虽然出身不高,也不聪明,但蝼蚁尚且贪生呵!”闵氏喃喃的道,“不是咱们不顾念自己的夫君,可咱们的夫君几时把咱们当发妻看待了?公公若是得了势,这卫家焉有咱们妯娌的存身之处?所以,倒不如让那刘若耶哄了那小蹄子去继续折腾,给祖母越多把柄越好……到那时候,即使公公与咱们的夫君都……咱们两个总是老夫人亲自选的,又没儿没女的,如何值得老夫人动手?没准还能从族里远房子弟里领个一子半女的抚养,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没准,咱们还有享一场晚福的命呢?如今除了指望这条路外咱们还能有什么指望?”
“我也是这样想的。”周氏点了点头,道,“就按嫂子说的办罢……我再去把角门的事情,寻个可靠的使女透露给那小蹄子知晓,免得她太蠢了不上当!”
闵氏忙提醒道:“别寻什么可靠的使女了,现下赶着上来奉承咱们的,也都是被蒙蔽了的。以为这后院里头往后当真是咱们两个当家、那小蹄子彻底没指望了,这才一窝蜂的上来讨好!等回头公公他们重新宠起那小蹄子,这些人卖起咱们来会慢吗?”
周氏一凛,道:“那……等她自己发现?”
“她那几个近身使女都是家生子,三亲四戚的遍布这满府上上下下,还怕寻不着两三个贪财胆大的?”闵氏沉吟道,“虽然说这两日,她那几个近身使女也有人过来跟咱们示好过,但那小蹄子也不是善茬,外头她管不上,身边人还不能打骂吗?再加上那刘若耶机灵得紧,两下里一凑没准就这样勾搭上了——反正如今祖母在凤州还康健得很,一时半会这小蹄子还蹦达不起来,咱们,一切以稳为上!”
妯娌两个这样议定,也就这么做了,不动声色的设了陷阱只等卫长娟踏上去。
日子不疾不徐的过着。
到了三月初,气候转暖,庭前院后,处处绿绿翠翠,迎春绽放、兰草抽穗,一派春光明媚。
卫长嬴临近产期,金桐院的人都紧张起来,姑姑、使女、仆妇分了三轮,昼夜交替不合眼的盯着,惟恐有失。季去病几乎是隔天就会来号一次脉——这位神医当然非常的不耐烦,没少说阴阳怪气的话,但这会不管是卫郑音还是苏夫人都没心思跟他计较,个个向他赔着笑脸,惟恐伺候不周到。
因为即使卫长嬴身子骨儿健壮,可妇人产子素来就是一只脚踏在了棺材里的。人家生过几胎的都保不准意外,要闹出人命来,更不要说卫长嬴这是头一遭。从黄氏等下仆到苏夫人这做婆婆的以及卫盛仙、卫郑音这两个姑姑莫不挂着一颗心,即使沈宣也隔三岔五的向妻子问上一声。
季去病说话再难听,他一句“无事”,所有人这一日的心里都定了。
为了这份定心众人都忍了!
众人关切万分,卫长嬴自己也提着一颗心的谨慎着,惟恐功亏一篑闹出事儿来,真格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偏季去病又警告说产妇也不能担着心事……又只好拼命设法排遣彷徨的心情。
正扳着手指数日子,东胡那边竟传了个惨胜的消息来!
惨胜,胜虽然是胜了,可代价也着实惨烈——不算东胡本来的边将,赴边建功的五位侍卫就没有一个全身而退的:算是东胡地主的刘幼照因为刘家给他派了死士在身边保护,死士死伤殆尽换取他伤得最轻,然而也中了两箭,其中一箭距离心脏只得半寸距离,完全就是拣了一条命;钱练和端木无忧
各中两箭,另在臂、腿负了两处不轻的刀伤,内中砍伤端木无忧的刀上还淬了毒,幸亏刘家长年抵御戎人入侵,对戎人的毒药大抵都备有解药,这才保了一命。
但这三个人还算好的了,只需要在东胡就地医治休整。
裴忾和苏鱼舞却性命垂危!
只因他们伤口所中之毒,赫然是用刘家束手无策的忧来鹤为主药调配的。
忧来鹤性极寒,戎人里的巫医又加了几味草药,将之调制成至寒之药,涂抹在族中神箭手的弓矢上,专门用来射杀魏人将领。而五人一起上阵,服饰仿佛,戎人的神箭手许是看五人里以裴忾和苏鱼舞身材最为高大,认为他们两个最紧要,因此几乎一筒箭都朝着两人招呼了。
两人一共中了七箭——被抬下战场时余人因为奋战全部汗流浃背,他们甚至连眉上都结起了霜雪。
俱是赴边建功的御前侍卫,而且一个是阀阅本宗嫡出子弟,另一个也是世家本宗嫡出子弟。刘家自不敢怠慢,威远侯得知消息,当场就让人将自己的马车赶了出来,令刘氏最好的大夫上车服侍,派出一队士卒护送星夜往帝都赶——除了季去病,从没听说过海内还有第二人能解忧来鹤之毒!
更不要说裴忾与苏鱼舞所中之毒还是忧来鹤为主、其余几味不知名的草药为辅调制的。除了季去病怕也没有旁的大夫敢接手。
……接到刘家先快马飞驰进京所报之信,卫郑音险些没昏过去!连鞋也来不及穿就跑到季宅请求季去病动身,沿官道往东胡赶,节省抢救辰光。
季去病说话一直都不好听,这会也不例外,但这一次的话分外的刺心——他不冷不热的道:“你侄女即将生产,先前你也口口声声的让我务必保好了你侄女。现下却又要打发我离京去救你儿子,万一你侄女出了事,令堂追究起来,叫我如何交差?”
听了这话,左右侍奉茶水点心的倪滔夫妇都有点不自然起来,虽然说从宋老夫人的角度来讲,无论卫郑音还是卫长嬴都是宋老夫人的骨血,都是他们的主子。可倪滔的母亲黄浅岫如今是跟着卫长嬴的,黄氏的长子与丈夫也都是卫长嬴的陪嫁,他们夫妇的心自然也更偏向卫长嬴了。
再说宋老夫人栽培黄氏这么多年,这样又懂医理又忠心耿耿又擅长管事还精于后院争斗的姑姑,谁身边会嫌多?卫郑音作为宋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女儿,也不是没眼热过黄氏,可宋老夫人最后还是给了孙女。
可见宋老夫人纵然不是不疼女儿,但心还是更偏向于儿子的,就连孙女也因为父亲的缘故被宋老夫人宠爱过了女儿。
卫郑音对于母亲重视侄女胜过自己的真正原因也很清楚:一则是宋老夫人众多亲生子女里只有她和兄长卫郑鸿长大,相比健康的自己,长兄卫郑鸿生来多病,自幼饱受病痛折磨。宋老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免自觉亏欠了长子,自然而然也就更重视卫郑鸿;二则是因为请季去病请晚了,导致卫郑鸿无法痊愈,宋老夫人深觉对不住儿子,也对不住嫡孙、嫡孙女。
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儿虽然是亲生的,孙女虽然隔了一代,宋老夫人为卫郑音考虑的反而不如为卫长嬴考虑的多了。
在平常的时候卫郑音虽然知道这些但也没在意,宋老夫人对她不如卫郑鸿上心,可也没亏待她,至于说侄女的陪嫁考虑比她的陪嫁周全,卫郑音也体谅侄女相对自己出阁那会是远嫁……但现在关系到唯一的儿子的生死,卫郑音不能不争了,她断然道:“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情,母亲问起来,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只请神医您速速动身!”
季去病拈着胡须,淡然对脸上变色的倪滔夫妇道:“你们都听见了?明儿个沈家打发人来请,记得把这话回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