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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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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连宋在田都不知道宋羽望为什么好端端的萌生了死志,放着太师端木醒亲自带孙女上门给他诊治都不肯要,甚至于对端木家厌弃到了连端木芯淼的师父季去病的医治都拒绝了,但卫长嬴总不能就这么看着舅舅由一班束手无策的太医开着吊命方子苟延残喘于病榻之上。

    所以从司空府回来之后,她反复思索内中缘由。

    隔两日,却有些醒悟过来,去寻丈夫询问:“舅舅除了当年坚持让宋二表哥休了那端木无色之外,与端木家可有什么大仇大怨?”

    沈藏锋怔道:“没听说过……”他本是心思灵透之人,妻子这么一提也醒悟了过来,“是了,那日宋大表哥话语中的意思,宋舅舅之所以不肯要神医师徒诊治,全是因为厌恶端木家,倒不见得真是求死——否则何必令太医日日过府?”

    但想明白这一点,沈藏锋倒更糊涂了,“宋舅舅这些年来跟端木家是有过些政见不和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政繁多,若干年下来,谁还能不起点争执?慢说宋舅舅跟太师了,就是父亲与外祖父也是争议过几回的。这些都算不上仇怨——况且,宋二表哥休那端木氏是前两年的事情,在这之前,宋舅舅与太师关系还是不错的,否则两家何必结下儿女亲家?”

    卫长嬴皱眉道:“真是奇怪,舅舅怎么会这么讨厌端木家呢?”

    沈藏锋就道:“不是说咱们那义妹晌午后会过来?”

    “你也知道她对家里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却也未必知道。”卫长嬴叹了口气——宋羽望未必一心求死,却是对端木家厌恶到了宁可等死也不要神医一脉的诊治这一点还是宋在田在话语里隐晦暗示的。

    虽然不知道这宋大表哥为什么不肯把话明说,但宋在田既然看了出来,对妹妹妹婿话语中的提醒也只到了宋羽望讨厌端木家这一步,显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肯定是跟太师打探都没打探出来,或者端木醒知道却不肯说。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总而言之呢,宋在田不知道,端木芯淼处能够问到的可能性却也不高。

    沈藏锋笑道:“你不要小看了咱们这位义妹,她兴许不上心,但未必打探不到。若非如此,宋大表哥何必将宋舅舅不喜端木家的意思表达给咱们?”

    卫长嬴诧异道:“芯淼如今这样能干?”就把这番话存了心。

    晌午之后端木芯淼应邀而来,卫长嬴引她入座之后,因两人从前熟络,此刻也不必太过客气,略略寒暄,卫长嬴就待开门见山的说起自己舅舅的事儿——不意总觉得端木芯淼有哪里不对劲,看了片刻她才醒悟过来,不禁诧异道:“你都出阁了怎么还作着这副打扮?”

    却是端木芯淼身穿鹅黄短襦系绿罗裙,金簪玉环,装束齐整,然满头青丝绾了个垂髫分绍髻——这发式是没出阁的少女才会梳的。卫长嬴记得她五月初、自己还在西凉那会就出阁了,这会怎么还好作未嫁打扮呢?即使跟霍沉渊处的不好,可出门在外总也要遮掩一下啊!

    不想端木芯淼听了这话,更加诧异的看向她,道:“霍沉渊的生母四月里去了,嫂子你不知道?”

    卫长嬴恍然,道:“我才回来,想来底下人还没顾得上禀告。这不,家里六弟三妹的婚期都定下来,虽然大嫂能干,我也总要帮把手。而且我娘家舅舅从开春就病到现在,前两日我跟你三哥去司空府探望,这两天都记着这事呢!”

    端木芯淼一听这话就道:“我知道你今儿寻我来做什么了——朱阑你把药囊收起来吧。”

    苏夫人接端木芯淼到太傅府来,理由是好几日没见到义女了,非常的想念。所以端木芯淼来了之后先在上房陪苏夫人寒暄了好半晌,之后为了顾忌她的同族族姐端木燕语的面子,也为了省时间,苏夫人就说卫长嬴才从西凉回来,她这个做婆婆的怕媳妇路上累着了,请义女到金桐院里给三媳看看,这样把她直接送到了三房。

    端木芯淼不知真假,过来时还特意吩咐人把药囊带上了。

    此刻听卫长嬴把话题转到宋羽望身上去,她却是一点就通,挥手让人都退出去,呷了口茶水道:“这事情嫂子你问我也是白搭,年初的时候,你那宋表姐就私下里约我出去细问过。我当时一头雾水,受她之托,回府后还去祖父那里打听一下。但祖父也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宋司空呢!”

    宋羽望今年刚刚病倒、太师亲自登门探望,提出让孙女给他医治被拒绝那会,卫老夫人还没过世,宋在水这些子女当然也还不必去江南吊唁,故而觑出父亲的真正心思,从宋羽望处又得不着答案,果然转向端木家去问个究竟了。

    卫长嬴心下觉得有点棘手了,喃喃道:“原来表姐还在帝都时就?”

    “说起来,这事也真奇怪。”端木芯淼靠近卫长嬴,低声道,“宋司空的为人我之前是没留意过,但三嫂你那表姐询问过之后,我去见祖父前还特意跟我继母打听了下——宋司空可不是小器量的人啊!咱们家跟他真的是没有什么大的冤仇的,怎么他先是力主让三嫂你那宋二表哥休了端木无色,继而赌气到了为了讨厌我们端木家,连命都不要了?按说端木无色这件事情上,更生气的应该是我们端木家才对,即使端木无色做宋家媳妇时有种种不贤,宋司空可是连让她体面暴毙都没肯。我们锦绣端木的脸面都被丢尽了!如何这样还消不了宋司空的怒火?”

    卫长嬴越发如坠五重云里,道:“这还真是古怪了!若是为了端木无色,我想舅舅不至于这样的,莫不是什么地方有误会?”宋羽望怎么说也是坐了几十年显位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媳的不贤记恨到这种地步——就是庶民,哪有做公公为了个被休出门的媳妇一直怀恨的?

    就像端木芯淼说的这样:端木无色被休之事,吃亏更大的显然是端木家而不是宋家。况且宋在田娶了闵家女之后,恩爱和睦,去年还生下一子,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宋羽望就是再心疼儿子也没可能为此事闹出这一幕来的。怎么想都是有内情。

    端木芯淼道:“三嫂你想到的,我祖父哪里会想不到?他没跪宫之前,还亲自跑去司空府里跟宋司空开门见山坦诚相对呢。奈何我祖父这么做低伏小,按说就算是杀子之仇,宋司空也该给个章程了不是?然而宋司空根本就不承认!所以呀嫂子,不是我不帮你,我也纳闷着呢!”

    卫长嬴暗叹一声——既然端木芯淼也解不了这个惑,她跟端木家其他人又不熟悉,那只能从旁处想法子了。

    两人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此刻也不能说端木芯淼解答不了疑难就散了,少不得也要叙一叙旧。

    卫长嬴这几年无非就是在西凉带孩子,先是侄女,然后是儿子,其他的要么没什么可说的要么就是不方便细说。端木芯淼的描述更简单——一言以蔽之,她自从被其四叔端木琴从西凉

    带回帝都,就干一件事:备嫁。

    “早先人没定的时候,大姐姐跟继母连番跟我说‘怎么不学针线女红、怎么不学琴棋书画,这样可怎么找个好人家哟’。”端木芯淼倾诉道,“后来定了人,我心里想这下子该给我松快松快了吧?结果大姐姐跟继母又说‘怎么不学针线女红、怎么不学琴棋书画,这样往后可怎么做个人人称赞的贤惠媳妇哟’……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卫长嬴听得哈的一下笑出了声来,见端木芯淼神采飞扬之间丝毫没有因为年岁已长却仍未出阁、偏还赶上婚期在即未婚夫要守母孝只得取消这种事情的阴霾,她也打趣了一句:“令姊跟令堂这也是为你好,做长辈的,对媳妇的要求可不都是贤惠吗?”

    “我也知道啊。”端木芯淼唉声叹气道,“可三嫂子你看看我,你说我是那种能临阵磨枪学得贤惠万分的人吗?再说我那大姐姐跟继母,一边让我学这学那的讨好夫家人,说什么‘你这些都不学,往后嫁到霍家没人看得起你怎么办’,一边又说‘你啊就放放心心的罢,霍家那位顾夫人是个宽厚人,你这夫婿虽然是庶出,却是顾夫人当霍大公子一样抚养大的,这霍沉渊性情也随了嫡母,厚道得很’。你说我该信哪一个?”

    卫长嬴笑得前仰后合,道:“令姊跟令堂真是趣人……”

    “不过我比起顾柔章来还算好了。”见卫长嬴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之色,端木芯淼瞪她一眼,想了片刻,却哼哼着道,“顾柔章今年十月出阁,她的母亲不是过世了吗?如今是你那位苏表姐特意赶回来教诲她出阁之前应有的规矩礼仪——你那苏表姐真是好手段,把顾柔章看得风雨不透,只能被拘在后院里学着嫂子给她安排的各样技艺。我上回去看她,等了半天才给了半个时辰见面,顾柔章一见到我,差点扑进我怀里哭出声来了!”

    卫长嬴笑着道:“柔章就爱闹腾,我那苏表姐可是出了名的贤惠人,怎么可能苛刻她呢?”

    “如今我跟她就怕你说的这种贤惠人!”端木芯淼道,“我们稍微一不如意,立刻就扯出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的贤妻良母做楷模,然后把我们比得一无是处!再归结到‘不这么做必然凄凄惨惨没有好下场’的永恒大道——你说好好过日子不就成了吗?要贤惠,你倒是关起门来贤惠啊,贤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迫得人人都向她们看齐,这不是坑尽天下女子是什么?!”

    卫长嬴大笑:“你这番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算了,到外面去一说,令姊跟令堂的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你可千万有点轻重!”

    “知道知道——上回在我大姐姐那里露了点口风,结果被她念叨了近两个时辰,简直要了我的命了!”端木芯淼托着腮,呻吟道。

    “你说了这么半晌柔章,我都还不知道她许了谁家。”卫长嬴剥了个葡萄递过去给她,笑着道。

    卫家跟帝都顾氏这几代都没结亲,而沈家跟帝都顾氏的直接的亲戚关系也是沈宣父母那一辈了。并且沈宣父母那一辈,还是跟顾家旁支、顾弋然那一支结的。所以顾柔章当年虽然赖着沈家护送卫长嬴前往西凉探夫的队伍跟去西凉,但两边关系也没好到顾柔章出阁,要千里迢迢托人告诉卫长嬴一声的地步——要是卫长嬴也在帝都,倒是少不得领一份帖子的。

    端木芯淼接过葡萄吃了,笑着道:“除了她表哥裴忾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