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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苏秀茗这一番计划却落了空。
倒不是被谁识破或阻止,而是因为他安排的人还没找到机会对沈藏锋下手,东胡局势骤然来了个大逆转!
戎人几乎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差不多两天不到就全军撤出东胡境内、胆子大的东胡军甚至追逐其后斩杀百里都不见戎人回头反抗。所有的戎人都跟疯了一样撒丫子的朝他们的王帐跑去!
这消息初传到帝都与燕州时没人相信——一直到三日后派出的探马口风一致,众人才如梦初醒,而这时候戎人退兵的缘故也被打听到了:戎人招了上天震怒。
当然这是戎人自己的认为,实际上因为恰好有两万西凉军驰援东胡,大魏倒比戎人更清楚这场上天震怒的缘故。
因为类似的事情几十年前在秋狄发生过一次,这回到东胡作战的西凉军士卒里,恰好有人听自己的长辈说过——在草原上的牧草中,偶尔会出现一种形状与大部分牧草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毒草。只有把草丛拨开、露出贴近根部的草茎才能辨别异常。这种草严格说来其实对人来说毒性不是很大,但对牲畜却很要命。
它不会立刻致死,误食的牲畜往往会因为出现致幻、过于兴奋,会在草原上疯跑,冲撞、攻击同类,一直闹腾到死为止。这中间若是上去阻拦,即使是平常温驯的绵羊也会拼死反抗。基本上,牲畜一旦误食的话,是来不及救助的。
尤其胡人的医术就那么回事。
这种牧草因为对牲畜的伤害极大,误食之后的牲畜又显得格外可怕,所以牧民们忌惮恐惧之下,为它起名为魔降草,意为恶魔降临。
好在这魔降草出现的比较少,也无法种植。否则魏人早就利用起来了。
而它每次出现,往往都会给牲畜带来极大的损害。牧民便认为它的出现意味着天罚,是上天的震怒。
从前狄人是这样,现在戎人也如此。
按照戎人的规矩,招了天罚是要全族返回王帐,行祭天大典以求上天宽恕的。
而且这大典还不能推迟,越快举行越好,否则会有合族倾覆的危险。
也难怪戎人会不顾战场上的大好局势,匆匆退去了。
魔降草这次等于是救了东胡一把,也让刘家得了喘息之机,趁这机会处置役夫之事,巩固城塞。
但最占便宜的绝对不是刘家,而是新帝申博。
因为戎人是在正月里进犯的,那时候先帝还在。而现在新帝登基不几日,戎人就自行退去了。
这在常人眼里,自然是先帝昏庸残暴,得罪上天,招得戎人进犯,从而给大魏带来了这场兵祸;谢天谢地的是这个昏君死的及时,如今新登基的这一位看来颇得天眷,所以才会一登基就消弭兵燹嘛!
由于这样的议论,申博在民间威望大涨,甚至好几处民变都因这般议论,认为大魏可能出现中兴之象,竟就这么平静了下去。
本来申博登基之前就心里有数,他年轻,根基不深,太子之位也是自己那皇兄申寻作孽太
过,惹了士族震怒,加上先帝那会年纪大了,自己恰好设法留在帝都,占了经常在先帝跟前出入颇得喜爱的优势——更不能忽略的是卫新咏为他的筹划,似乎背后还有司空宋羽望的手笔。
总而言之,士族成全了他。
所以申博知道自己便是做了皇帝,对于大魏诸事,能够做主的地方也不会太多。
他本来也做好了处处对士族妥协的准备。
毕竟申博当初争这个皇位,最主要的还是想替生母周宝林报仇。
而他登基之后不几日,冷宫里的废后顾氏便“暴毙”了;衡王申寻是当年一到封地就称了病,如今这理由恰好用上,一时间召不回来;但清欣郡主申宝就在帝都,申博给这个嫡妹按了一个不孝先帝的罪名,削了封号与郡主之位,因为太师端木醒出人意料的为申宝说情,申博才没接下去折磨这个嫡妹,而是把她赶出宫外自生自灭了事——继而又找借口赐死顾孝德,连贬了洪州顾氏数名大臣,再将母族溪林周氏狠狠敲打了一番,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恰在这时,朝野充满了他乃是上天注定的“中兴之主”的呼声,申博岂能不动心?
原本事事与太师等人商议着来、以太师等人意见为主,渐渐的就变成了申博也偶尔会坚持己见。
太师这班人年纪大了,见惯世情,申博的变化哪里还不知道?
他们当初之所以会齐心协力恭送先帝大行,不就是因为先帝越来越不听话、也越来越胡闹了吗?结果现在这新帝登基才几天就不乖了……根据先帝最后一段辰光的丧心病狂来看,太师等人密议时一直认为,绝对不能继续再惯着这位!
这么着,朝中顿时就微妙了起来。
这一微妙,申博立刻就觉得了束手束脚。
他才品尝完终于从顾氏母子的威胁里脱离并且成为顾氏母子的威胁的畅快,结果还没畅快两天,就重新感觉到了当年顾氏还是皇后、兄长衡王储位稳固时的束缚与沉重——申博顿时就不高兴了。
私下的时候,不时长吁短叹,忧愁大权旁落,自己犹如傀儡。
而太师等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不开心,便连同言官纷纷进言,道是先帝才大行,新君登基,自当好生为先帝守孝才好。至于国事,他们体恤圣上您如今正在极度的悲痛里,一准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看的,所以就给您代劳了,万请圣上千万不要担心。
……不担心才怪!
申博想方设法的夺着权,几乎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奈何一来他年纪轻,手腕在一班老臣眼里还稚嫩的很;二来他如今根本没什么得用的心腹——之前撺掇跟最先支持他登基的卫新咏与宋羽望双双病倒,所谓独木难支,哪儿是群臣的对手?
倒也不是没有忠心臣子建议还政给申博。
不管哪朝哪代,总归有那么一群人,死抱着祖宗家法不肯放,坚持着最古老迂腐的礼仪与制度……嗯,大魏也一样。
只是正当政的人却不这么想,这些人虽然一再上表请求圣上亲
政,但太师等人总能够找出种种理由拒绝或拖延——申博对先帝的怨念又深了一层,若不是先帝昏庸,将卫煜这等德高望重、连太师这些人都不敢轻慢的肱骨之臣以酷刑处死,如今卫煜若在,必定也会提议让自己亲政。
而以卫煜的身份与资历,他开了这个口,太师也不可能装做没听见。
哪里会得像现在这样,领头要求太师还政、让圣上亲政的大臣虽然贵为从二品之尚书左仆射,然而资历、能力在太师跟前都不够看,要不是念着此人出身江南宋氏旁支、论辈分还是宋羽望的族叔,恐怕太师早就出言将他贬到外地去了。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前人作孽,后人也灾殃。
申博心里愁烦,不免就疑心起了卫新咏跟宋羽望一起病倒的事情来:“宋司空人就在帝都,而且几年前就病过一次,这次据说是痼疾发作。朝中、边疆发生这许多大事都没见他露面,多半是真的病了。但卫新咏正当年轻,看着也不像是会轻易久病之人!他是真的病倒在凤州来不了帝都,还是……故意称病?”
既然想到卫新咏可能是故意称病这里,申博就又想到了卫郑鸿:“是了,这卫郑鸿,乃是常山公之嫡长子,若非他先天不足,长年缠绵病榻,早就与宋羽望一般,接手瑞羽堂了。但他痊愈之后,几次号称将要出仕,却至今还在凤州祖居!”
“若是为了养望,此人早年卧病之际就因风仪谈吐,在阀阅之中有着不小的名声。而且他卧病多年,蹉跎了许多岁月,这时候正该奋起直追才是!之所以还留在瑞羽堂里,显然是觉着我大魏已日薄西山,存了观望之心!”
想到此处,申薄心中好一阵恚怒!
“如今这卫新咏怕也是如此!他先前撺掇着我登基,想赚个从龙之功!结果跟着戎人进犯,他怕了,以为大魏时日无多,借着燕州城破,就躲去了凤州——不然哪里这么巧,乱军偏偏把他裹挟到凤州附近、他偏偏这时候病倒,偏偏他的下属把他往凤州送而不是送回帝都?!”
“这些士族当真是没有一个可信!”申博心下感慨,“只是如今却奈何不了他们,堂堂天子竟受制于这些小人,真是时运不济、徒呼奈何?不过,这次戎人居然退了兵,莫非那霍沉渊胡说八道,我大魏国祚尚存?而且……应在朕的身上?”
他私下里翻来覆去的这么想着,越想心越热,越发坚定了中兴大魏的念头。
可是申博还没想要要怎么个中兴法时,几份急件却又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打击——泽州陷落!
大魏的外患,向来都在北疆跟西面。
南方的暹罗虽然偶尔也会进犯,但向比戎、狄,一直都闹不出大动静。
可以说,在之前,即使是青州军被打得再措手不及的光景,也从来没发生过州城陷落的情况。
这消息传来之后,不只刚刚被天降中兴之主征兆鼓舞的朝野上下懵了,也俨然是给自认为得了天命的申博一盆凉水。
冰冰凉,透心凉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