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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表弟有长子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午后,夏雨霏霏,隔着屏风,宋在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语气却是欢喜的,“可惜我这儿不方便去凤州看望,不然也很有些日子没见过姑姑她们了。”
这次被派过来送信的是江铮,因为做过卫长嬴的教习,身份与寻常侍卫不一样,早年也是见过宋在水的,说话就要随意些,笑着道:“家里老夫人跟夫人写信给咱们大小姐时,也常提起您,之前还想送些东西给您来着,只是都被拦在外头。也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宋在水笑了一声:“霍照玉那小气劲儿,如何会告诉我?”
知道江铮从西凉来,对凤州的消息也不会多清楚,就问他卫长嬴近况,闻说一切安好,便详细问起沈舒光跟沈舒燮。末了轻叹一声:“要说这聚少离多,我跟长嬴姐妹两个竟是一样的命!但她终究比我好些,到底有两个孩子在膝下承欢着,倒也不寂寞。我如今都快三旬了,竟连一子半女也没有。真真是……”
江铮赶忙道:“您也是大有福泽的人,往后……”
宋在水却又说:“不过想想这两年被霍照玉困在这别院,没有子女倒还好些,没什么牵挂。尤其是儿子,不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
这话不但叫江铮不知道怎么劝,她跟前的下人也听不下去了,一个姑姑就上来道:“少夫人您这话说的,咱们公子如今虽然跟您不在一起,可难道还能抛下您不管吗?正如江侍卫所言,您往后好日子长着呢!”
又有一个姑姑在屏风后帮腔,道:“可不是吗?再说您如今膝下没儿女,但您的外甥、侄子可不少啊!不说江南堂那么远,如今江侍卫可不就是来说卫五公子也要做父亲了?卫五公子的孩子,不是您嫡亲表侄吗?”
江铮为人虽然没有黄氏那么一点就透的机敏,但他到底年纪在这里,阅历不浅。
这两个姑姑的话说到这儿,他就会过意来了,沉吟一下,就试探着道:“两位姑姑所言甚是,咱们家大小姐总是感叹离娘家太远,无法亲自侍奉娘家长辈,深觉愧疚。说起来咱们家大小姐没有同父同母的姐妹,素来把表小姐您看成了亲姐姐的。表小姐从前也在瑞羽堂里住过,在帝都这边既无长辈侍奉,又无其他不能离开的事情,觉得膝下寂寞,何不前往凤州一行?如此……”
“江侍卫您不知道,咱们少夫人确实没必要待在帝都,可那霍太师不肯放人这又能奈何?”宋在水一声叹息,那姑姑却唧唧喳喳的道,“本来咱们少夫人就不惯这北地的气候,如今苏家也没什么人在这里。少夫人早就有回乡之念,奈何朝中那几位不松口放人啊!”
江铮来之前就得卫长嬴亲自叮嘱,务必要助宋在水脱困,此刻就笑道:“朝上的事情江某一介下人也不懂,不过来之前大小姐是说过的,若表小姐能够代大小姐去凤州走一遭就好了。西凉军的前军如今已经去了燕州,沈二老爷那边兴许腾不出空,不过不日抵达的中军,统帅之人正是姑爷,想来请姑爷在朝中提一提是没问题的。”
中军比江铮早出发好些日子,但大军行进到底不比送信这里只一小队精悍人马来的迅速。所以反而被江铮抛在后面。
不管怎么样,以京畿现在这点
兵力,沈家若开口要霍照玉不得与宋在水为难,那霍照玉是肯定不会再阻拦她了。
宋在水松了口气,感激的道:“有劳江侍卫您跑这一趟。”
江铮方才只是报了喜,还没说到卫长嬴的托付,此刻连称不敢之后,就讲了蒙山玉矿里出了几块好玉,卫长嬴打算寻叶家的能工巧匠出手,治几方好玉雕送给侄子为贺。只是她人在西凉,对叶家也不熟悉,想请宋在水帮忙打听着叶家残存的族人里,是否还有这样的匠人。
宋在水思索了一番,道:“早先我寻他们家雕过好几次东西,倒还算熟悉。据我所知他们家这一代擅长雕工的几个人,除了一位之外却都死在了戎人手里了。那一个剩下来的名叫叶仪,如今应该就在京畿。”
就说了几个可能的地方,让江铮自己派人去找——苏秀茗跟苏秀葳败退离开帝都后,留下来不及撤退的人手,包括世仆都被霍照玉杀得干净。宋在水现在身边几个伺候的人,还都是她娘家陪嫁的下人,接下来又要准备离开帝都,却是腾不出手来帮江铮找人了。
好在西凉大军正源源不断的赶过来,江铮是不可能缺了人用的。
……让人带江铮下去用点饭再走,宋在水揉了揉眉心,问:“夫君如今还在信州?”
“上一次送的消息是这样的。”一个姑姑轻声道,“近来没有新的消息。”
“他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之前苏鱼舞因为手中兵力不多,完全不可能通过许宗文的地盘,就趁戎人南下之际,引自己为诱饵,引许宗文落入戎人的包围圈中。虽然那次许宗文被他生生阴死,但苏鱼舞自己也受伤不轻,手下数万青州军更是几近被打残。
一部分亲卫带着他抄小路昼伏夜出,趁着戎人势如破竹直取燕州的消息震动举国,才摆脱了许宗文部的追杀。
一直逃到信州境内,方有功夫联络宋在水。
因为怕被霍照玉发现,所以这联络都是在确认绝对安全下才进行,最近一次的消息也是年初时候了。
那次消息里说过苏鱼舞受伤不轻,逃亡途中一没药材二没大夫,情况很不好。
宋在水非常担心他……只是这种情绪却还不怎么敢流露,惟恐霍照玉的人躲在哪个角落里看出破绽来。
现在表妹夫家的大军来了,表妹又明确要帮她,才能缓口气。
另一个姑姑看出她的愁烦,安慰道:“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
“少夫人,咱们现在收拾东西,霍太师若不阻止咱们了,真的要去凤州?还是去信州?”先前说话的姑姑则试图转移话题。
宋在水道:“当然是去凤州。信州那边,夫君情况不大好,他们顾夫君都来不及,我去了不是给他们添乱吗?再者谁知道霍照玉碍着沈家,明面上放人,私下里遣了什么人跟着等待机会下手?”
两个姑姑对看一眼,为难道:“但咱们家如今就那么几个侍卫,怕是南下凤州也不太平。”
“西凉军这一次的中军不是快到了?就算沈曜野不方便借人手给我……我去找卫新咏!”宋在水咬了咬嘴唇,道,“这么多年来,我帮了他那么多次,有些报酬,也该算一算了!”
“其
实来日方长,宋夫人你又何必这么早就结算呢?”两日后,卫新咏亲自斟上茶水,有些遗憾的淡声道。
宋在水面无表情道:“来日方长这个词,我兴许还能说得上,至于你,我可不相信。之前长嬴身边的黄姑姑回西凉去前,我是问过她的,你这身子骨,若好好将养,也不见得能长寿。照你现在这样操心法,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我不早点把事情问出来,谁知道你哪天忽然就死了?”
听了这番话卫新咏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这话倒也有道理。我还以为你现在快要跟苏鱼舞团聚了,所以怕这一别之后难以见到我,所以才急着来找我!”
宋在水淡淡的道:“你不用套我的话,我这次动身是去凤州,人手不足,还要劳你向那位雍王借点兵马护送。此去凤州所经过的盘州、锦州都是他的地盘。真正要护送的地方也没多少,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吧?”
“这个就当咱们今儿个谈事的添头。”卫新咏考虑了片刻,道,“不管能不能谈成,总之我都会让人护送你去瑞羽堂。”
“你想赖账?!”宋在水脸色一沉。
卫新咏微笑着道:“这话可就过了,我几时说过要赖账了?”
“当初你不是答应只要我宋家助你脱困,就会将我父亲毕生遗憾之事告诉我?如今你从苏家追杀之下都脱身多久了?为何还要再谈!”宋在水冷冷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如今今非昔比,那位雍王现下也是颇有势力。只是你若以为这样就可以赖了我江南宋氏的账……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跟你同归于尽!”
卫新咏笑容不变:“但这件事情你们宋家非弄清楚不可,而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知道此事,物以稀为贵,商贾都这样。你难道指望我比商贾笨,还是指望我比商贾高尚?我也不跟你怎么个坐地起价法,你至少再给我点好处吧?”
宋在水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
只是她冷冷看了卫新咏片刻,到底还是按捺下来,冷声道:“好处没有,你要么告诉我,要么从此与我宋氏为敌!”
“宋夫人这话说的欠妥当了,我要是怕你们宋家的威胁,早就说出来了,还会拿此事拿捏你到现在?”卫新咏却浑然不惧,笑着道,“我也不狮子大开口,这样,一万两黄金,如何?”
“你这不狮子大开口,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才可以形容你的贪婪!”宋在水冷笑着道,“三百两黄金,最多了!”
“三百两黄金,这是把我当打秋风的吗?”卫新咏摇头,“八千两,不能再少了!”
“五百两,少说废话!”
“七千两还差不多,你们宋家缺这点儿东西?”
“不缺也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七百两!”
“啧,五千两,我已经让了一半,你好歹也有点富贵气象!”
“我家的富贵气象岂是你一个人说了能算的?最多给你凑个整数一千两!”
见宋在水态度坚决,卫新咏叹了口气,道:“一千两黄金?也可以,不过,一万两有一万两的描述,一千两么,我最多提醒你一下关键之处,能不能想明白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宋在水气得拍案而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