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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千古流传却无人能解的问题。
好人?坏人?男人?女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为一,正是因为它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所以这个问题才那么难让人回答清楚,说个明白。
是故,云裳乍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唇边浮起来的是一抹清欠若无的笑意。
半晌过后,她轻笑浅兮,看着如姑娘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竟有一丝的凄凉哀婉,“说实话,我也不想骗你,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如姑娘反而促狭的笑了下,“你这么说,我反倒相信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是达成了一种莫名的约定。
“莲准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居然肯屈尊在此。”如姑娘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云裳假装没有听见,反是她过了会儿凑上来,“你难道也不好奇莲准的身份?不想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
“他?”云裳反问一声,“对于我来说,只需知道他是个心底还有善良的人,就足够了。”
如姑娘第一次没有再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轻轻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一对怪人。”
“她会好起来吧?”云裳看向香香,她现在最最不想舍弃的,就是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妹妹似的侍女。
“你很在意她?”
“她伴了我将近八年的时光,如姑娘,你最该知道人的生命短暂如同昙花,我们,又还能有几个八年可以同愿意的人朝夕相伴?即便是还有数个八年,却也再难以找回当初的那一段最纯洁最美好的韶华了。”
如姑娘缄默良久,半晌扶着心口笑了下,“你这话说的真让人心酸,连我都忍不住开始难受了。”
云裳勾了勾唇角,忽而感到一阵腿软,跌坐在地上,惹得如姑娘一阵惊呼。慌忙上前,出于医者的习惯,她将手指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她的脉门上。
“啊?”她讶异了一回,不怎么置信的看着她,“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一丝软绵的毒素在你的体内不断的涌动?”
“鬼崖谷的神医果然是很厉害啊,”云裳笑了下,轻轻收回自己的手臂,“不错,我的确是有毒在身。”
“是什么毒?我看看。”她还要再为她诊脉,却被她拒绝的轻柔推开,“不必,这是我和一个人的约定。单方面解约,是不是不太好。”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如姑娘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起初说你是怪人,真是便宜了你,我该说你是个不要命的怪人!我刚才试过了,你中的毒看起来若有若无,但实际上是很厉害的毒药啊。这毒……这毒……分明是唐门才有的!”
根据刚才的感觉如姑娘一阵见血的指了出来!
云裳还要说些什么。外头便是一阵嘈杂,一会儿旻言就奔了进来,顾不了那么许多将云裳从地上拖了起来,“小郡主,四少爷让您赶紧走,越远越好。”
“为什么?”云裳有点发蒙。
顾籽萄跟着进来,“因为九龙碑被盗,而现在的所有的矛头却都指向了你!你还傻呆在这里,还不赶紧走!”
听完她的解释,云裳反倒轻松了起来,就着旻言扶着自己的手站好,“你这么说,我更不能走了。”
“为什么?你不要命了!”顾籽萄第一个不愿意。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是你们都想过没有,如果我这么跑了,你们要怎么办?我四哥要怎么办?”
“哼,算你还有几分良心,你最好乖乖的去和差役归案自首,不要拖累了大家。”帘拢一挑,楼云霓钻了进来,冷冷淡淡的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
顾籽萄柳眉倒竖,“楼云霓,你好歹是云裳的姐姐!”
“楼云钰更是我的弟弟。”她清冷的声音继续说道。
云裳拦住了还要再继续反驳她的顾籽萄,“此时不是斗嘴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出去,有你在,我也不觉得害怕。”
顾籽萄眼圈立马红了,“云裳……你这一出去,便是个死。”她说完又自己狠狠摇了摇头,又似乎是咬定了牙关似的狠心说道,“你放心去罢,我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最后那个死字,她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云裳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捏了一捏,“云裳的身家性命,就拜托在你们身上了。”
楼云钰一张俊脸变作青白色,握着折扇的手,紧了又紧。
“云裳。”黄白橘看她们都面有戚色,说话也不在重点上,走上前来,“估计会被送到司正院里去审问,司正院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到了那里的人,多半会被屈打成招。”
听了他的话,云裳清浅一笑,如水的目光掠过站在自己四周神色各异的人,她们当中有的是自己的亲人,有的却比起亲人来更要让她觉得安心和不会背叛。
“我知道了,该怎么说,云裳自有分寸。”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现在忽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错了,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心意和所想,结果反倒落进了他人的圈套。
即便没有人说明,也没有人告诉她具体细节,她仍然能够察觉到,这其实是个密谋已久的阴谋和陷阱,而她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一步一步走进去的猎物。
只是……她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猎物么?会呆呆的等着别人举起来刀斧向自己砍杀过来吗?
她的目光冷沉下去,半晌,她听见外面有人喧喝,“特奉陛下口谕,传楼氏郡主云裳进宫。”
被拖长的尾音似乎是一道催命符,震得众人浑身一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且去看看,香香就要麻烦你们了。”她最后回头,朝众人说道。
皂隶们蜂拥而至,楼云钰看了一眼这阵仗,显然,是抓捕要犯的阵型。
面对如此阵容,她所在意的,不过是一个伤重的香香而已。
不知为何,前来锁人的皂隶们却对云裳有几分恭敬,带头的小头目看见云裳的时候,居然下意识的弯了腰,算是行礼。
黄白橘看着他们的动作,眼睛里闪过不解的光芒。
似乎,他们在畏惧什么。
“小郡主,属下们也是奉了皇命,万不得已。”皂隶头目如此说着。
云裳浅浅一笑,有梨涡浅显,“一切按照规矩来办,也就是了。”她也看出来这一次的情形有些不同。
凤紫湘柔柔的开口,同时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别着急,云裳妹妹,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有劳。”她最后,说了一句。
司正院,在皇城之北。有赑屃拖着石碑,神色肃穆的端坐在石门之外。
她随着皂隶们在门口站定,细细打量司正院的门庭,果然觉得这司正院不是审理一般犯人的所在,一入其中,便觉得遍体生寒,周围的古兽都是由黑色的玄铁做成,泛着黑亮亮的光芒,让人不能逼视。
大门不是一般的朱红色,而是全黑的亮色漆面,金色铜环,搭配在一起便让人不寒而栗。左右两边各有一方大鼓,左昇鼓一敲惊天,右昇鼓一敲动地,左右昇鼓同时敲动的时候便是惊天动地的雷声滚滚,那是只有在发生了不详的叛乱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况!
皂隶的头目带着她走进来,为难似的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昇鼓,抓了抓脑袋,旁边的小皂隶看出眉目,凑过来,说道,“头儿,既然上头有话,咱们不如就省去了敲鼓吧。”
头目点了点头,看着云裳道,“恕小的多嘴,这司正院不是个好地方,小郡主待会儿进去,见到我们大人,最好实话实说,只要将事实说明,大人也是不会为难小郡主的。”
云裳微微颔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多谢小官爷提醒,云裳明白了。”
看着她倔强的笑意,小头目叹息着摇了摇头。多少人倔强的带着骄傲进来,到最后除了性命之外,却是连尊严都丢在了这里。
司正院当中便是审问犯人的所在,方方正正的一间屋子,正是正义不阿的示意。
她款步迈了进去,看向上头主位上端坐的人,微微一笑,“楼云裳拜见司正大人。”
司正是个中年人,如同虎豹一样的眼睛里闪动着骇人的光芒,常年的审案让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笑的功能,整个面部肌肉都是一种病态的紧绷。他低头看了一眼站在正当中的人,呵了一声。
他见过太多人,有强作镇定的,有胡闹咆哮的,却甚少见到她这样呆着如沐春风般微笑的囚犯!
她是真的不怕么?
不管她是真不怕还是假镇定,他都要按照规矩来办。
“啪!”抽出旁边签筒里的一根令箭丢在地上,“二十杀威棒!”左右立马涌上来四个差役,却意外的是四个女差役,只是生的膀大腰圆,很是魁梧。
左右按倒云裳,胸口贴在地面。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地面那么的潮湿和寒意逼人,似乎吸收了太多生人的魂魄一样的阴冷。
棒子被高高的举起,又落下,开始还觉得痛疼,而后……便是浑然的麻木。所谓的杀威棒,不过是要打煞一下像她这样的世族大官后代的威风,让他们明白明白,君子犯法,和庶民同罪的道理。
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前世,楼云裳和裴佩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责打,才挨了几棒子,裙子上就见了血迹,然而那两个执法的差役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一棒一棒,果然是要打煞掉她所有的威风和尊严。
手心里生生攥出满满的冷汗。
“十一,十二……十八十九……”
等到最后一棒落下的时候,云裳一直紧咬的嘴唇,流出一丝丝的鲜血。撤走杀威棒,云裳挣扎着爬了起来,她有她的骄傲和尊严,而且是任何的棒子都打不掉的尊严!
冷冷的目光落在司正的身上。
司正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也不由得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