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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陆慎,她对他,倒也有过一些隐隐约约的倾慕,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尤其是听段南风说起“那三年”之后,想起他地时候,便更是多了一份疼惜和守护的欲望;然而这是不是爱?她不知道,也许从前爱过,但现在既然失去了那份记忆,她倒也不觉得一定要重拾旧梦,尤其是陆慎对现在的她明显只是“亲情”,而她,为了怕“皇帝因嫉生恨自毁长城”而一度选择远远避开。
那天她对莲准说,皇帝陛下认了她做兄弟,话虽简单,但里面透漏出的意思已经解释了一切;既然所谓“深情”是编出来骗人的鬼话,那么她自然不用再刻意远避陆慎,非要和他了断关系不可,这是对莲准的说辞,然而真实的情况又是如何?她如何不明白?不用莲准和她解释,她也知道,凤紫泯的“兄弟”的话未必事出无因,自己至少是被凤紫泯所忌惮着的,这样的情形,眼下“孤臣”一般的角色,哪里容她去靠近任何人?
很早以前她就隐隐约约意识到,她之所以入京就封为公主,进入内阁,其实也是一种制衡的手段……楼铎亡故之后,京中周大学士一派独大,周大学士耿介忠贞,为凤紫泯所欣赏自是理所应当;然而老学士又实在太过迂直,不知变通,由着他大权独揽,凤紫泯行事上头难免阻力重重,就如这“肃清贪官”的争执一般,如果没有她居中扮演个奸臣的角色,凤紫泯只怕就只能在听从周大学士的话做个“明君”,或是不听从做个“昏君”两项之间选择了。既然培养她这一脉的势力,主要是与周大学士相抗衡;那么如果她表现出与军方,尤其是陆慎这样的“新军事力量”相互“勾结”的可能,那么凤紫泯是不会看着陆慎坐大的。
因此,即使她真的要与陆慎“再续前缘”,现在也绝对不是时候。何况,所谓“为情生嫉”而残害忠良,她从一开始听段南风说的时候就不相信。凤紫泯何等样人?会为了一个“情”字毁掉国家栋梁?如今只不过是验证了她当初的看法,却不表示如果她接近陆慎不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她说过,以后要一个人孤单地在那条路上走下去,如今,她正在实现自己的诺言,当众与陆慎反目,以便达到各树一帜,在朝中分庭抗礼的效果。
不过今天一开始便不是很如意。从她出现在郊迎仪式上,陆慎就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她的关心;而即使是她毫不推辞接受天子邀约,一起坐上金辂,做足了“天子内宠”的骄狂无礼,也只是让他微有责怪之意而已……不得已,晚宴之上她不顾自己病体,借酒妆疯,当众对他无礼,嗯,因为她稍有暗示,效果还算是差强人意;只是不知道陆慎是配合她做出一幅对她十分厌恶的样子,还是真的被她激怒想骂她一顿……感觉上似乎是后者。
不过可气的是陆慎还是送她回到了莲心小筑,又要给她驱毒疗伤……万一传出去,她的一番功夫不都是白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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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小筑的东厢之内,银烛高烧,美人如画。
莲准红衣逶地,凤眸光敛,斜倚塌前,就着手边的雕漆长案,用一只水晶柄小银刀,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削着一只梨。
“莲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何蕊珠凑过来,半侧着头,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着,却掩不去眼中的关切。
“在想,这只梨子生得漂亮,切了片和着生姜煮水喝,对寒症应该很有效果。”
“你!”何蕊珠气结,扭头去不理他。
莲准却只是一笑,当真招招手,对应声而来的羽林禁卫军官员递上了托盘:“记着生姜要去皮……还有别忘放些冰糖。”
那人应了一声去了。莲准站起身来,缓缓到银盆中净了手,这才回身笑道:“何蕊珠,你急的是什么?”
“我?我有什么可急……”何蕊珠有些悻悻地,“原本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无忧公主……可如今那个陆将军正和你的小美人儿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就不急么?听说今儿你的小美人儿对陆将军当众示爱了呢!”
“我知道。”莲准点点头,“云裳和我说,她要放手一搏,赢得个真心所爱,从此逍遥天下。”
“可是你就放她去逍遥么?你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担着欺君的风险隐瞒她离奇的身世也就罢了。又为了她的这个病,费了这样多的心血,如今轻轻就要放过了?”何蕊珠紧张地看着莲准。
他自幼和莲准同入梨园学艺,情同兄弟,现在又是莲准的得力下属,对于这位兄长兼上司仰慕敬佩之余,也自认能揣摩得莲准的几分行事态度;然而在云裳这件事情上,他却弄不懂莲准的意图。当然虽然如此。他多少还是看出了莲准对云裳的情意定然非比寻常,因此也使得他隐隐对云裳产生了些反感,总觉得就是因为她,才让莲准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欺瞒皇帝。
然而作为兄弟,对莲准崇拜着维护着,他虽然看不得莲准待云裳好,却更加看不得云裳待莲准不好。在他眼里,云裳竟然辜负了莲准一腔真情。转身投向那个才成了“英雄”而上位地陆将军怀抱,简直罪大恶极;而莲准对云裳的“背叛”毫无动作,更是太便宜了那个薄幸的女子。
莲准却冷冷睨了他一眼:“何蕊珠,不要再打什么鬼主意。早对你说过。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
“不是我要插手,是我为你不值……”何蕊珠坚持着,“陛下能给你羽林禁卫军都指挥使这个职位,就能够收回去;你为这么个女子和陛下作对,辛辛苦苦为她打算考虑。分明是喜欢上她了不是么?可咱们羽林禁卫军的人。什么时候还要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子投入别人的怀抱了?你这个天下最大特务情报组织的头目。做得也太窝囊了吧?!”
“我说过不用你管,事情我自有安排,”莲准略有烦躁,喜欢云裳么?他早已喜欢上她了么?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尤其是听见她决绝地说“我喜欢地人是陆慎”的时候。那种刀割一般的疼痛蔓延在心房,油然而生出一种嗜血的冲动,传说中凤紫泯因嫉生恨自毁长城,看来也并非不可理解吧?
然而……莲准回眸对何蕊珠一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问我地打算么?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也该去看看那生姜梨子汤炖得怎么样了,云裳一会儿驱了毒,定会口渴的吧?”说着红衣迤逦,竟自往外而去。
“驱毒……”何蕊珠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喃喃着,“你千里之遥调动羽林禁卫军,倾全力助陆慎急速南归,难道就是为了早几天替你的小美人儿驱毒么?”
听见何蕊珠这样说,莲准地身影倒是一顿,再次回眸,“为博美人一笑,幽王都曾经烽火戏诸侯;我只是用羽林禁卫军地人为国家做点事而已,难道还有什么过分?”他说着打量了何蕊珠几眼,笑道:“听说陛下这几日对你很感兴趣呢,还说要秘密召你进宫看看。如何?一会儿陛下就会出现在这莲心小筑了,你留还是走?”
“陛下要来莲心小筑?”何蕊珠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莫非是你通风报信请来捉奸地?!”
莲准含笑不语,倒似确认一般。
“莲准,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你了。”何蕊珠抛下这么一句,摇摇头一拧身反越过莲准,风一样地消失在夜幕中。
在他身后,莲准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薄唇微抿,声音低得连他自己也听不清……“云裳,最后再帮你这么一次吧,若是你还是不肯放手,那么我……也再不肯放手。”
云裳静静地躺卧在莲心小筑中的眠床上,手腕轻轻垂在床边,由着陆慎握住。若不是紧紧闭住地双眸,微微咬住的牙关,还有偶尔逸出的轻吟泄露了她的痛苦,会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而在她身侧,陆慎却已经全身汗透。他神情专注,略带懊恼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绯红的脸:替她驱毒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却并无大效;她体内的寒毒并不似以往那般容易驯服,依然顽强地冲撞着,纠缠着,一忽儿被他霸道的真气强行压制下去,一忽却又随着一缕热流蹭地窜了起来,在她的经脉之间引起一次逆动袭击……然而不得不说她的自制力的确很强,经脉逆流之苦,哪里是常人可以忍受?而如今她,却是生生地咬碎银牙也硬撑,甚至,连神智,也执拗地维持着一丝清醒。
这样坚韧的意志,强大的精神力,和师父他,还真是相像啊……这样一转念间,陆慎手上的劲力不由弱了几分,原本聚集督脉中被压制下去的寒毒,又倏然觅到破绽,如火苗般临风而起,逆入灵台,立刻引起云裳一阵痛苦的轻搐和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