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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挂好就看见成哥儿娘提着几个粽子过来,见到许杏儿就笑着说:“杏儿真是勤快,知道帮你娘干活儿,到底还是生女儿贴心,不像我家那小子,刚吃过早饭,丢下句要上山,便拿着几个粽子背着筐跑了,连上山干啥去都不说一声。”
许杏儿把人迎进来,笑着说:“婶子这话说得,成哥儿在咱们村儿已经算是很老实本分的孩子了,平时也知道帮着我叔下地干活儿,可不像村里那些个混小子,成天介就知道撩猫逗狗的,婶子以后是要享福的人呢!”
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家的孩子,所以成哥儿娘的嘴角咧得更大了一些,把手里的粽子递给许杏儿,进屋去找叶氏说话。
许杏儿把粽子放好,又磨了细米给两个小的熬上米糊,这才转身进去,就只听到成哥儿娘在说:“……作孽呦,啥时候生不好,偏生赶在今天,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唉……”
“生了个小子还不好?”许杏儿挑帘子进屋,纳闷儿地问,“谁家生孩子了?”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五月五是毒月恶日,男害父,女害母。”成哥儿娘唏嘘道,“可怜老吴家,盼了这么久才得个儿,却偏又赶上这个,真是命啊。”
叶氏略有些出神儿,心道人家命再怎么样好歹也有个儿,自己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半晌回过神儿来才问:“这得找个人家寄养才好吧,难不成她家要把娃儿溺死?”
成哥儿娘轻推着锁儿的悠车子,摇摇头说:“是个大胖小子,她家哪里舍得,盼了那么久的儿呢!可是寄养的人家哪里就那么好找,她家日子又过得紧巴,也拿不出钱儿来,如今都在家里犯愁呢。”
许杏儿并不知道这个风俗,以前似乎也没遇到过端午节出生的孩子,觉得新鲜便在一旁多听了一会儿,也听出了成哥儿娘的弦外之意,若生下来是个女儿,怕也就是直接溺死的命了。
她低头寻思片刻,有些犹豫地说:“如果找不到寄养的人家,便把孩子送去庙里,求个寄名符,到时候便成了方外之人,自然也就克不到父母了。”
“哎呀,这是个好法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成哥儿娘闻言一拍大腿,“到底还是杏儿的脑子好使,我这就去跟老吴家说。”
她说罢就急匆匆地走了,还没走出院门就又跑回来道:“你瞧瞧我这脑子,把来干啥的都忘了,杏儿娘,家里有孩子的旧衣裳给我件儿,老吴家想做个百家衣被给孩子压压命。”
这个许杏儿倒是知道的,百家衣被一共有两种,一种是讨同性穿过的衣裳,用来保佑孩子今后健康成长,另一种就是成哥儿娘说的这种,是个男孩儿就要讨女孩儿穿过的衣裳,用来压一压命,表示把孩子当女孩儿养活,倒也是希望平安长大的意思。
许杏儿在炕琴里翻出两件小衣裳,递给成哥儿娘问:“婶子,这两件行不?”
成哥儿娘接过去也顾不得看,连声道:“行,有个啥样的都行,旧的才好。”把两件衣裳一卷,夹在腋下就匆匆走了。
许杏儿跟叶氏一起喂了两个小的,还不等把东西都收拾下去,便又有客人登门来了。
来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穿了身褐色的褂子,腰间系着条灰扑扑的围裙,手里提着粽子和一坛子酒,神色有些拘谨和憔悴,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似乎还不敢随便进来,看到许杏儿出来,这才露出些笑意地问:“这……是杏儿吧?”
“嗯,我是杏儿,您先进屋吧。”许杏儿想了半天,也没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婆子是谁,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来人是谁,见手里提着礼,便先把人让进了屋里。
那婆子脚步挪动几下,却还是没有进门,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杏儿道:“上次来你家你才刚周岁,一晃儿就这么大了,这些东西给你家,我、我就不进去了。”
许杏儿心道,原来是周岁的时候见过,难怪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还是客气地说:“大过节的,哪有不进门坐坐的道理,我娘坐月子,在屋里不能出来,您进来说说话儿,喝口水再走。”
正好叶氏也在屋里问:“杏儿,外头是谁来了,咋站在日头底下说话?”
许杏儿便把人连拉带扯地让进屋里。
婆子把东西搁在屋里桌上,紧张地搓了搓手,看着叶氏小声唤道:“三儿媳妇。”
叶氏先是一愣,然后招呼道:“吴婶子,来就来咋还拿东西,你家日子也不宽裕,跟我们还客气个啥。”
吴婆子忙说:“我是来谢谢你家杏儿的。”说着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前个儿就怕这娃娃生在端午,便找了大夫和收生婆,熬了药打算提早生出来,谁知道这娃儿竟就是不肯出来,硬拖到今个儿早晨才下生,把他娘也折腾了半条命进去,家里都愁死了,又没钱找人家寄养,娃儿他爹非要把孩子丢了,那可是我们老吴家的独苗苗啊,我怎么舍得啊……”
许杏儿这才知道,这人就是刚才成哥儿娘说的那家,端了碗凉茶过来递给她,打断了她的絮叨。
吴婆子起身接过凉茶,甚至有些诚惶诚恐的感觉,刚才那股子拘谨劲儿又重新回到她身上,她顿时就坐不住了,飞快地说:“不管咋说,都得谢谢你家杏儿给出的好主意,家里还有好些个事儿要准备,我、我就不多呆了,先、先回去了。”
叶氏也没留她,只说:“恭喜你家添丁,至于谢不谢的,也用不着这么客气,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把孩子送去庙里也少不得要花钱打点。”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自家包的粽子和泡的雄黄酒,端午应个景儿罢了。”吴婆子凉茶也没顾上喝,火烧屁股似的就匆忙走了。
许杏儿心下纳闷儿,叶氏在村子里的人缘儿极好,又是个最不会跟别人计较的,哪怕是得罪过她或是有什么过节,只要对方主动服软儿,她也都从不记仇,还是一样相处,偏生今个儿的态度好生奇怪。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叶氏就先开口道:“她家来送礼的事儿别跟别人提,以后看见她家的人,也……也别走太近了,她家跟咱家有些过节,若是你奶看见又要生事了。”
许杏儿的眼睛里带着疑问地看向叶氏,想让她再多说几句,
“哦,知道了。”许杏儿见叶氏明显一副不想继续再提的模样,只得摸摸鼻尖,把心里的疑问吞了回去,“那,我去架火准备做饭了。”
把劈柴在灶坑里架好,用刀劈了一小块明子,拿火折子点着塞进灶坑里,不一会儿,明晃晃的火苗儿就升腾起来,舔着早就晒干的柴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一股带着松香的烧柴味弥漫开来。
许杏儿把苞米团子热上,然后到院子里去摘菜,不知道谁隔着杖子丢进来一块石头,砸在柴火垛上发出老大的响动,还不等她开口,外头就有人大喊:“许杏儿,你家桃儿在晒谷场让人打了!”
许杏儿一听这话急了,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她知道桃儿的性子有些内向,所以才想着鼓励她出去找小孩子一起玩儿,却没想到这样的性子和自家的家境,很容易让她被别的孩子欺负。
她一口气跑到晒谷场,见那边儿围着许多村里的孩子。
眼尖的人看到许杏儿来了,顿时就喧哗起来,有些淘气的小子便冲着人群里头嚷道:“呦,泼辣女来了,快跑吧!”
许杏儿也顾不得理他们,分开众人挤进去,看到桃儿的小脸儿脏兮兮的,早晨刚换上的衣裳也滚得都是土,手里抓着个七八岁男孩儿的袖子,抽抽噎噎地哭着,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那男孩儿是村口老刘家的幺儿,因为是老来得子,被爷奶宠惯得不像个样子,人长得高高壮壮的,看起来比许杏儿还要高上一点儿,在村儿里搜罗了一帮六七岁的孩子,孩子头儿一样,领着他们到处惹是生非、撩猫逗狗。
村里许多人家都被他们活该过,可看着都是孩子,又碍着乡里乡亲的面子,只得自个儿认了不愿发作,却也间接地给了他们鼓励似的,越发无法无天。
刘幺儿这会儿正冲桃儿挥拳头,粗声粗气地嚷嚷:“赶紧撒手,你把我衣裳都抓脏了,再不撒手我可打你了!”
“你想打谁?”许杏儿一把抓住他的拳头问。
“谁……”刘幺儿猛地回头,看清来人顿时一愣,以前二人就打过一次,别看许杏儿瘦瘦小小的,打起架来偏有股子狠劲儿,自己丝毫便宜都他讨不到,反倒吃了不少暗亏,到现在看到她,都还能想起当初疼了好些天的狼狈。
但看到小跟班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性子上来也不肯服软儿,瞪着许杏儿嚷道:“我要打你妹妹许桃儿,怎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