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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土看着父亲深邃的眼眸,似有万千心事在里头。心中一酸,依土轻声说道:“爹,孩儿今日遇到您的一位故人,故而回来有些晚了。”
“我的故人?是何人?”沈贺好生奇怪。
“高春梅。”依土说得很轻,他不知道这个名字会在沈贺心中掀起怎样的大浪。
果然,依土感到沈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土儿,你说是谁?”沈贺以为自己听错了,是春梅吗?小玥身边的那个丫头春梅?
“是以前服侍严氏的丫鬟春梅。”依土鼓足了勇气,提高了音量。
沈贺的手滑下了依土的肩,倒退了两步,凄声说道:“是春梅?她还活着?”
依土看着父亲的模样,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心酸,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依土问道:“爹,春梅一直都活着,您怎么会觉得她死了呢?”
沈贺一愣,脸色大变,避开依土的眼神说道:“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她的消息,所以我才如此一问。”
“爹,严氏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依土的声音在陡然提高后又低了下来,他无法坦然地和自己的父亲谈这样羞于启齿的往事。
沈贺的脸变得铁青,双手死死地抓住身后的桌边,青筋暴突,指节泛白。
“她都说了?”沈贺低沉地有些沙哑的声音让低着头的依土惊恐地抬起头,看着父亲不自然的神色,依土一时没有说话。
“她是不是都说了?她竟然对你一个孩子说这个。”沈贺忽然提高了音量,惊得依土一个哆嗦。
“爹,孩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该面对的还需面对。您掖着藏着,对冤死的严氏也是大大的不公啊!”依土大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此时倒是坦然了。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应该帮助父亲解开心结,走出这摧残了他十余年的阴影。
“够了,我不用你教我做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你们还死抓着不放做什么?春梅是谁找到的,是小锦吗?”沈贺的目光有些骇人。
“这和小锦没关系,是我要她帮着找出春梅的。爹,这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您永远都活在愧疚和心痛中。”依土继续劝说着父亲。
“愧疚和心痛?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懂什么愧疚和心痛?小玥已经死了,人死不能不复生,害死她的程前也死了,死有余辜,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再把这丑事翻出来。”沈贺哑沉着声说道,眼里满是痛苦和自责。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小玥,让她被人所害,又恨自己一时之气,与她和离,使她成了无主孤坟。这一切,是他心底难言的苦楚。
“爹,程前是死了,可是他是怎么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春梅也说了,他中了毒,他怎么中毒的,是自杀还是有人下毒?他临死前说有幕后之人,那他的死是不是这幕后之人指使的?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水落石出,严氏和程前都死得不明不白。程前死有余辜,但严氏呢?她九泉之下能够明目吗?”依土正义感实足的一番话让沈贺抱住了头。
他怎会不知道,怎会不想查个水落石出,可是父亲当年不让他再继续查下去。严氏的死和程前的死都将嫌疑指向了他,药是他让送的,程前是死在他面前的,若是事情曝光,以官场的黑暗,说不定他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父亲流着泪恳求他不要再查下去,他不想失去他这个儿子,不想让沈家蒙羞的话依然在他耳边回荡。
沈贺终于在深深的愧疚和无助下选择了逃避,他无法在严氏生活过的地方继续生活,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老父,直到今时今日,他仍觉得摆脱不了这令人窒息的阴霾。
依土心痛地将父亲抱紧。他年轻的心感受到了父亲的痛苦。
“爹,让真想大白,您才能彻底解脱。”依土道。
沈贺强忍着的泪终于在儿子的拥抱中无声的落下。
翌日一早,天色微亮,小锦的住处便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被惊醒的霞婶正欲开门,却被凤槃止住,大清早的,会是谁。
凤槃开了门,看到了脸色皆不佳的沈贺和依土。
“快进屋。”凤槃立马明白依土向沈贺说了春梅的事,要不然,也不会一早天没亮就来了。
沈贺进了屋,凤槃让霞婶去喊小娥、小锦还有春梅。
当三人穿戴整齐来到外厅时,沈贺正用手撑着脑袋,精力不佳地闭目养神。
依土看到小娥、小锦进来,起身喊道:“小娥姐,小锦,高婶。”
沈贺猛地睁开眼,却没有起身,只是定定地看着在小娥、小锦身后的高氏。
“大少爷,春梅对不起你。”高氏看到沈贺,上前几步,扑通就跪下了。
沈贺将撑着脑袋的手慢慢放下,坐直了身子,盯着高氏,好久才说了一句:“别跪了,坐下说吧。”
高氏呜呜呜地哭着,不肯起来。
小锦一瘸一拐地上去拉了她一把,高氏才勉强起来,坐到了一边。
不明就里的霞婶看着面前这些脸色阴晴不定的众人,轻声问小娥:“小娥,这是出啥事了?”
小娥挽过霞婶的手道:“娘,是沈叔的一点家事,劳烦您给沏杯茶吧。”
霞婶点头道:“瞧我,一看到你们这样,竟忘了去烧水。”回头对坐在堂首的沈贺说道:“沈郎中,您坐着,我这就去沏茶。”
沈贺似乎此时才发现霞婶也在,有些无措地回道:“云霞,你也来苏州了?大根呢?”
霞婶眸子暗了暗,说道:“他还在家呢。您坐会。”
说着,转身就走了。
沈贺此时正心烦着眼前的事,也就没注意到霞婶的不对劲。
霞婶走后,小娥、小锦、凤槃也寻了位置坐下。
沈贺对仍在低声啜泣着的高氏说道:“春梅,这些年过得可好?”
高氏抹了抹满脸的泪,恭敬说道:“回少爷的话,春梅犯下此等错事,这些年只望多受些苦能够赎清这满身的罪。”
沈贺伤感说道:“都过去那么些年了,你也别老记着了。其实那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是程前那畜生的错。”
“若我能早些将此事和盘托出,也许少奶奶就不会被害死。”高氏悔恨不已。
“这都是命。”沈贺叹气道。
一时间,除了高氏的抽泣声,屋子里的众人都无话可说。
小锦偷偷观察沈贺,她觉得沈贺今日之所以到此,是有话要说,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似乎是犹豫不决。
“沈叔,您还没吃过早食吧?要么我们去准备些吃的,您吃了再说?”小锦打破沉默。
沈贺呆呆地看着小锦,有一会儿,似乎是失了神。片刻后,沈贺挥挥手道:“不吃了,我一早赶来,只是想问你们是不是查到了幕后之人。”
小锦赶紧接口:“未曾,但若沈叔愿意将你知道的事告知我们,也许线索就能相连。”
沈贺看了看眼前几张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苦笑道:“后生可畏呀。谁又能想,这十几年前的事竟被你们几个孩子给查清了。”
小锦眨眨眼道:“沈叔,少年无畏,遇事反倒少了顾虑。”
沈贺干笑两声,道:“少年无畏,说得好。”
沉默一会,沈贺道:“我所知道的,和春梅知道的差不多,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小锦道:“我们想知道一些二夫人的事。”
“弟妹的事?为何想到问她的事?”沈贺陡然警觉起来。
“好奇。”小锦随口应道。
沈贺当然明白小锦绝不是好奇这么简单,但他没有多问,而是回答了小锦的问题。
“你想知道弟妹什么事?”沈贺问。
“她与严氏的关系。”小锦道。虽然春梅曾提过沈田氏与严氏情同姐妹,关系似乎不错,但小锦却不觉得两人是真得很好。至少沈田氏现在对姚桂兰、依土、依水的态度让她觉得她似乎对大房很仇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沈贺离开这么多年,沈田氏一直执掌内院,沈贺一家突然回家对她的地位产生了影响,她这才如此不满。
沈贺皱了皱眉,道:“她与小玥时常在一起谈些女儿家的心事,小玥对她印象不错。”
“那叔为何皱眉?”小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沈贺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小锦,说道:“她们关系一向和睦,只是有几次小玥提及弟妹似乎有些傲气。不过,我想这和弟妹家世有关,小玥出身不及她,所以偶尔她也有些小姐脾气吧。”
小锦问:“叔,贵府以前就和田家相识吗?”
沈贺点点头:“恩,家父早年间就与田家相识,而且……”沈贺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而且当年家父曾有意将田氏许给我,只是我那时已与小玥两情相悦。”沈贺说着,脸儿有些发烫,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说这些,他觉得有些无面。
小锦和在座的几人皆是一愣。田氏和沈贺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段插曲。
“沈二爷知道吗?”小锦问。
“自然知道,不过这事并不影响他与弟妹。当年也是家父有意,随口一提,并未定下。待家父得知我对小玥的心意后,便向田家正式提亲,只是是给二郎提亲。”沈贺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当年沈老爷只是和他随口一说,两家并不敲定,最终敲定的是沈远和田秀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