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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园在镇国将军府的东侧,靠近外院的点将堂。
黑瓦白墙一圈,将一片参天的古树林荫围住,错落参差,布局有序,饶是十一月天气将冷,却依旧盎然着勃勃的生机,假山怪石嶙峋,颇有苍朴之蕴。
崔翎被瑀哥儿拉着连奔带跑地进了木园,看到眼前的景致不由赞道,“这地方不错,最适宜避暑,若是在那两棵树之间,绑上一个吊床,悠哉闲哉地闭目养神,定是件美事。”
巨大的树枝长满层层叠叠的绿叶,那些叶片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完全遮住,偶尔有一两道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透过,明亮温暖,却又少了几分炙热。
光想想就觉得十分美好。
瑀哥儿笑了起来,“五婶婶看起来傻乎乎的,倒是挺会享受。”
他微微昂起下巴,颇为自豪地说道,“这地方可是我发现的,有时候心情不好,我就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躲一会就好了。吊床没有,不过那里有一口干井,我把好东西都藏在那呢。”
崔翎原听瑀哥儿又没大没小起来,气得不行,刚想要教训他一顿,忽听了他后面那句话,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忍不住又心疼起他来。
她柔声道,“大人才会心情不好呢,你是小孩,才那么点点大,以后可不许这样胡说。”
瑀哥儿咧嘴笑开,“五婶婶心疼我?”
他微微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偶尔看到三哥四哥那么大了,还能自由自在地玩耍,有时候羡慕得紧。但母亲说过,袁家的男人生来就是为了战场,若是幼时不努力,将来要付的代价也许是性命。”
袁家长房育有三名子女,皆是宜宁郡主所出。
长女袁悦儿和二哥儿袁璃一胎双生,今年都已经十一岁了,三哥儿袁瑞九岁。
二房袁泽早逝,梁氏无出,膝下并无子嗣。
三房袁洛和廉氏生了一儿一女,四哥儿叫袁璋,今年八岁,五姐儿袁欣儿,今年六岁。
去岁袁三郎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刚满月的男孩,取名叫袁珀,如今也不过刚满一岁。
瑀哥儿行六,下面还有个不满周岁的胞弟袁琪。
崔翎将家里的孩子都想了一遍,总算才明白瑀哥儿羡慕的三哥四哥是哪两个。
她笑着说道,“瑀哥儿,五婶婶看你恐怕是冤枉瑞哥儿和璋哥儿了。”
瑀哥儿抬起头,“什么?”
他常常看到三哥四哥嘻嘻哈哈地结伴出门,问他们,要不说去打猎,要不就说是游乐,听得他心里痒痒的,他们分明就是去闲逛瞎玩,可五婶婶却说他冤枉了两个哥哥……
崔翎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额发,“你母亲饱读诗书才华出众,所以才亲自为你启蒙。你大伯母和三伯母可没有这个能耐,所以早早地将你两个哥哥送去了族学。”
她微顿,“你以为族学的那些先生们是干拿咱们府里束脩的?你两个哥哥可不是去玩。听说明年开春,瑞哥儿和璋哥儿都要去考太学院,太学院可不容易进,这会他们两个定在外头下苦功夫呢。”
盛朝的太学院汇集的都是精英少年,除了门第出身,必须还要有出众的才能,礼、乐、射、御、书、数,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那些不擅长的也不能一窍不通。
瑞哥儿和璋哥儿,一个九岁,一个八岁,就有志气考学,想来并非凡品,就算是天生奇才,若是不经过努力锤炼,也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自信。
再说,瑀哥儿都懂得的道理,瑞哥儿和璋哥儿怎么不懂?
袁家的男孩将来都是要带兵打仗的,一辈子与战场结缘的人,倘若学艺不精,混沌无谋,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让敌人胆战心惊,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
瑀哥儿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原来他们是故意逗我,好让我羡慕的!这回我晓得了,下次若是三哥四哥再这样说,我就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们!”
他晃了晃脑袋,很快将这事放下,随即上前拉过崔翎的手,“五婶婶,来,我带你去看我的宝贝们。”
崔翎看着瑀哥儿从枯井里吊上来的一堆破铜烂铁一阵无语,她失声问道,“这……这些就是你的宝贝?瑀哥儿,你告诉五婶婶,这些破烂不是你收藏的!”
瑀哥儿不理她,只从一堆仅从外形辨别不出用途的东西中翻来找去,“这个是九连环,这个皮沙包,这个是七彩泥人,这个是箜竹管。”
他哼哼了一声,“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只是放在这里时日久了,有些都生锈了而已,擦擦亮就又能玩了!”
崔翎倍觉心酸,“你母亲不准玩这些吗?”
瑀哥儿耸了耸肩,“母亲说玩物丧志,而且这些东西都是乡村野儿耍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多学几篇琴谱。”
他掏出一个竹篾做的镂空圆球,献宝似地捧到崔翎面前,“五婶婶,咱们来玩蹴鞠!”
崔翎看了看这小球竹丝都有些断裂了,不由对着身边跟随的木槿道,“去藏香园把我收藏的小东西挑几件好的拿过来,我记得箱子里也有个这般大小的竹篾球,一并带过来吧。”
木槿应声去了,偌大木园便只剩她和瑀哥儿两个。
瑀哥儿催她,“五婶婶,咱们不等木槿了,先开始玩吧!”
崔翎瞧那玉雪可爱的小脸一阵期盼,便笑了起来,“行,怎么玩,你说吧!”
瑀哥儿笑眯眯地说道,“你踢过来,我再踢给你,若是谁接不住,就算是输了。三局两胜,输的那个人,可要答应赢的内个人一个请求,学狗叫,在脸上画小乌龟,什么都行。”
他见崔翎愣愣的,忍不住得意地说道,“怎么,五婶婶怕输吗?”
崔翎捏了捏小屁孩的脸颊,“来就来,谁怕谁啊!”
如此两个人便你来我往地踢了起来,还未分出胜负,忽然崔翎脚下没有控制好力度,一个不查,这竹篾球竟然直直地飞到了围墙外的树干上,卡在那里不下来了。
她找了根长树枝尝试了几次无果,眼看着瑀哥儿都急得快要哭了,恰好瞥见那处附近有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她可有先爬到墙头,再慢慢地挪到树枝那将球取下。
爬墙这件事,对她来说难度不大。
便笑着对瑀哥儿说道,“不要急,五婶婶有办法了,我爬上去帮你拿下来。”
瑀哥儿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道,“那边好像是点将堂,从前祖父在时,就在那处议事的,若是叫人看到了,多不好。”
崔翎不在意地说道,“没事,你祖父和伯伯叔叔都去西北了,不会有人的。”
如今家里唯一的男人就是袁大郎,他每日都要上朝,下了朝又要拐去兵部听讯,总要到傍晚才能回来,平日里,也没有外男来拜访,这会晌午刚过一会,安全得紧。
她这样想着,便将裙摆撕开绑住小腿,动作麻利地从假山上翻了过去。
瑀哥儿欢天喜地地叫道,“五婶婶,手再过去一点,就要够到了!”
崔翎竭力将竹篾球往里拨,就在她快要成功之时,忽然瞥见隔壁点将堂的院子里笔直地立着几个护卫打扮的年轻人,正表情震惊地望着她。
她心中一慌,手上便是一顿,竹篾球也似受到惊吓般应声滚落。
“啪嗒!”
屋子里,袁大郎闻讯而出,猛然见到立在墙头的女子,他大惊失色,“五弟妹,你在那儿做什么?快下来,小心危险!”
崔翎没有想到袁大郎在家,而且看他身后隐隐约约一片紫色衣料,想来还是在招待外客,不由尴尬地想要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
但是那么多道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她也没有办法不给个解释就直接躲开,只好勉强地指了指地上的球,“瑀哥儿玩球,不小心落到了树上,我是来给他捡球的。”
袁大郎忙将竹篾球递给了她,“小校场空阔,去那玩球比较合适。”
崔翎红着脸讷讷点头,“多……多谢大哥。”然后飞也似地从墙头下去。
袁大郎并点将堂里的客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得很,十分清晰明显地听到“噗咚”一声,然后是小儿清脆紧张的问话,“五婶婶你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连个台阶都踩不稳!来,我看看哪里摔伤了没。”
气急败坏的女子憋着声音道,“没有,没有,你大伯父带着客人在隔壁呢,小屁孩你声音轻一点,咱们赶紧转移阵地。”
紫衣男一声闷笑,护卫们也都使劲憋着笑。
袁大郎想起了古灵精怪的女儿,脸上也忍不住挂着笑意。
但五弟妹丢了脸,这事传出去不怎么好听,他只好强忍住笑意,正了正神色,“王爷,我家五弟妹平素端庄沉静,今日为了小侄的球鲁莽了一回,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他对着院子里几位护卫抱了一拳,“也希望几位卖我一个面子,就只当没有见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