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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修谨曾经说过,姜皇后拟定要嫁给纪都的和亲贵女名单统共有三人。
沐阳伯府的六小姐丹姐而,平远侯府的周二小姐,还有建宁侯府的朱五小姐。
都是盛京城有名的闺秀,年刚过十五,正是待嫁的年龄。
此次柔然投诚,不只将侵占了的城池退还,还割地赔款,甚至立下了永赋岁贡的承诺,所以纪太后要求和亲的意愿,大盛不仅不会拒绝,还会办得格外风光。
若不是皇室血脉稀薄,没有适龄的宗室女,帝宫之中,又唯独长龄一位公主。否则,像此等情况,舍一个公主郡主出去,也是肯的。
所以,姜皇后与太子商议过后,便列出了以上的名单。
这三位都是盛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家族鼎盛,在本朝颇有权威。
她一早就打算好了,等决定了最后的人选之后,便封收那位小姐为义女,以公主的名义嫁去柔然,也好面子上做得风光。
这件事,虽还不曾漏出什么口风,弄得人尽皆知,但老太君却是知情的。
石小四还特意来过一趟镇国公府,求问老太君的意见。
他倒是喜欢纪都,与纪都一路之上结成了至交好友,也深知,假若他的妹子嫁给了纪都,至少纪都是一定会善待她的。
可他又舍不得唯一的妹子远嫁。
所以,在甚是为难之下,便跑来镇国公府去求老太君的意见。
可如今,这才过了两日,姜皇后竟当着贵命妇们的面说,要将悦儿嫁给纪都和亲!
倘若不是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老太君甚至要当庭与姜皇后对峙起来。
可她晓得,此刻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皇帝性命垂危,太后不顶事,姜皇后才是这帝宫中说一不二的主人。
假若她现下就爆发奋起,那就是以下犯上,藐视天家的罪名呢。
不只她这把老骨头要丢在这儿,连带着袁家上下都不得好。
在众位贵命妇的窃窃私语中,老太君忍辱负重地谢过了恩,道了辞,在姜皇后得意的目光里矮着身子出了宫门。
等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看到一辆宫轿缓缓从里面驶出,不一会儿,轿子在镇国公府的马车前停下,从里头走出个清丽的少女来。
那少女一身鹅黄色的春衫,见了老太君便整个身子扑了过来,“曾祖母!”
老太君紧紧将袁悦儿搂入怀中,待要将心中百感交集抒发,顿时却又气硬起来。
她拉着曾孙女的手,挺直着脊背牵着她上了马车,“咱们回家!”
泰安院中,袁家五房聚集一地,首座上除了老太君外,还有一位年过五十身材丰腴的贵妇人。
除了袁悦儿之外,人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
老太君有些受不了屋子里的沉闷气息,率先开口,“大长公主,您就发个话吧!”
她的手紧紧拉着袁悦儿的手,一直都不肯放开,“悦儿虽然回了家,但姜皇后却又放了这样一句话,到底该怎样才能叫她打消主意,放过咱们家悦儿?”
福荣长公主重重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朝宜宁郡主瞥了过去。
她道,“我原叫你耐心等待,你这孩子,偏就耐不住性子。这不,惹急了姜皇后,对你对悦儿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郡主脸色仍有些蜡黄,她又急又悔地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谁能想得到,姜皇后会在贵命妇觐见时,毫无来由地张口就来?和亲这样大的事,她甚至都没有和皇上商量呢,就自个儿决定了下来。
崔翎小小声地道,“对不起,大长公主,其实这是我出的馊主意,您不要怪大嫂。”
她现在也后悔极了。
原本是怀着一颗能够替大嫂替家里做点什么的心,所以才出了这一招,谁知道却被姜皇后反将一军,悦儿是回家了,可情况却似乎更加糟糕了呢。
福荣大长公主并非那种不讲理的人,她看了崔翎一眼,良久叹了口气,“罢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有料到,咱们遇到的对手,是姜皇后而已。”
她顿了顿,“姜皇后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说了,那想来圣旨也很快就要下了,就算咱们再不愿意,恐怕这事都已经板上钉钉,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啊。”
宜宁郡主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悦儿,都是娘害了你!”
一屋子浓重的气氛中,袁悦儿饭倒是最轻松的那个人。
她冲着老太君微笑示意,然后抽出手来,走到宜宁郡主身侧,轻轻搂住自己娘亲,“娘,您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害不害的,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崔翎心里也十分愧疚,但见悦儿如此乐观豁达,她便将想要说的话忍住了。
她想了想,道,“祖母,其实孙媳妇儿觉得,若此前石小四的情报无误,姜皇后的名单上原本没有咱们家悦儿,这不过是她临时起意,那么这件事或者还有转圜。”
昨儿纪都进宫,据说是与姜皇后和太子商谈和亲的人选。
那么无缘无故地,换了个人,难道纪都就会乖乖认领吗?
换句话说,这虽然是一次和亲赐婚,但对于盛朝来说,更像是一次礼尚往来。
既然要将婚事办得风光体面,那么新娘的人选自然也要让纪都满意。
假若纪都对悦儿不满,或者看上了名单上的姑娘,难道姜皇后还能一意孤行,非要让他娶了悦儿不可吗?
五郎闻言双眼一亮,他郑重说道,“祖母,长公主,我与那柔然国舅纪都,有些……交情,不若我去跟他说一说,悦儿年纪太小了些,与他不合适。”
他顿了顿,“我想,纪都大人是个明理的人,想来不会强人所难。”
袁大郎叹了口气,“纪都或许明理,就怕他也身不由己啊。”
他一脸担忧地望着爱女,“柔然和大盛纵然已经谈和,两国也签立了友盟,可到底袁家和柔然曾经大战过一场,纪都的父亲纪里海可是先前的柔然大帅,怕也没有互相伤过彼此的手下。”
袁三郎接口说道,“先前两国交战时,我曾一枪挑破过纪里海副将的喉咙……”
四郎挠了挠头也道,“纪里海的庶子,是我杀的……”
纵然国仇已泯,可尚还有家恨在。
不只柔然兵士多有死伤在袁家军手中,便是袁家军也难免有被纪家人所害的。
这是不折不扣的死结,表面的平和,跨不过这仇恨。
而悦儿是袁家的嫡长孙女,这样的身份嫁到柔然纪家去,也不知道姜皇后安的是什么心。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嫂梁氏也道,“趁着圣旨还未发布,赶紧地去跟那什么纪都好好谈谈吧,若能叫他自个儿萌生退意便好,若是他不能……”
她目光一凛,冲着上首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大将军说道,“父亲,有人欺负到咱们家来了,难道咱们也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说白了,姜皇后就是想要袁悦儿去死,其心可诛。
老太君喝道,“小二媳妇,住嘴!”
她双目微沉,“今日这屋中都是自家人,你一时口快胡言乱语,便可揭过,但以后,可不许再话说八道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镇国公府袁家二百年来保家卫国,牺牲了多少子孙,对大盛朝可谓是一片忠心。我相信,朝廷一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福荣大长公主轻轻握了握老太君的手,她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老太君,在我面前,何必说这些。悦儿是我的外孙女儿,也是我捧在手心上的孩子,便是舍出了我的老命,我也定必不叫她去柔然送死。”
她目光微闪,“我明日就进宫去见皇帝,不论如何,我总是他的长姐,若连我的面子都不卖了,那我也对他无话可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都怪不得我了。”
福荣大长公主话中含着话,但没有人敢接。
她也不勉强,又安慰了几句女儿之后,便就道了辞。
夜里,回了藏香园,崔翎小声地问道,“今日我听长公主的意思,是不是……”
她顿了顿,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附在五郎耳边,压低声音道,“长公主与恪王的关系,是不是比较好?”
福荣大长公主是先帝元后的嫡公主,比当今皇上的年纪要大上一轮有余。
她和慈安殿太后娘娘关系亲近,对恪王这个比她的女儿年纪还小的幼弟,一向十分关爱。
正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恪王才和袁家如此亲密,与五郎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倘若姜皇后不是这般强势,皇帝又没有冒犯到她头上,那么大长公主不会有别的心思。
可如今这明摆着,姜皇后就是要和袁悦儿过不去。
福荣大长公主没有儿子,膝下唯独宜宁郡主一个女儿,对于悦儿这个外孙女,她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珍贵,岂容别人轻易践踏?
姜皇后如此对待悦儿,其实也是对大长公主的无视和不尊重。
既然如此,在皇帝性命垂危,太子还未登基,姜皇后并未坐稳她太后宝座的时刻,福荣大昌公主生出一点别的心思来,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五郎目光微动,紧紧将崔翎搂在怀中,半晌他低声说道,“你安心养胎,这事,咱们管不了,也别管,就只管听父亲的意思吧。”
袁家做了几辈子的忠臣良将,从来都没有想过谋.逆造.反的事。
最好,这一次,也不必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