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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华莹毕竟年纪还不大,见顾成卉干脆利落地装起了糊涂,一点面子也没给她,脸上的笑顿时就消了不少,当下淡淡“嗯”了一声,移开目光,面色不虞地饮了一口酒。她自恃身份特殊,向来又是众星捧月惯了的,猛地遇见这么一个一步不退的人,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有些窝火。旁边有几个小姑娘看出来了,忙笑着拉她吃酒耍戏,更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和顾成卉说了。
顾成燕本来一直沉默着独自用菜,此时看了看左右,忙放下了筷子,笑着拿起了一杯酒,站起身对方华莹道:“我五妹妹不懂事,颇多失礼之处,还请方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代她赔罪了……”说罢一口便饮尽了杯中酒。
方华莹见了,这才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来,矜持地冲她点了点头。顾成燕受宠若惊,忙亲自端起酒壶,又替方华莹满上了一杯新酒。见方华莹接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向前倾着身子,笑着说:“方妹妹果然气度性子都是一等一的!我一向只听说过,今日见着了,才真觉得不虚此生……”
这一下,连顾七听得都是直皱眉头,忍不住扭开了脸。顾成宛正和一个玉色衣裙的姑娘说话呢,那姑娘朝顾四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说了句什么,顾成宛脸顿时红了。同是一家里的姐妹,她巴结得肉酸又极没有风度,几个妹妹的脸往哪儿放?……顾成卉想到此处,心中嗤笑了一声,半点也不想理会顾成燕,只当作没有看见她的一番动作言语。
陈嫣目光在席上转了半响,这时干脆叫一个丫鬟挪了她的凳子,坐在了许云樊身旁。接着就笑着低声对顾成卉说:“你好大胆!未来的皇后娘娘竟也敢得罪吗?”
“心里憋着一口气——若不趁咱们年纪小的时候说出来,莫非真要等到人家成了皇后再说?”顾成卉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应道。陈嫣、许云樊听了,一并笑了起来,惹得不明就里的方华莹朝这边连连看了好几眼。
陈嫣性子爽快,身份又高,因此与她亲近的也不少。她当下就叫了几个相熟的,与顾成卉二人一起玩了会子游戏,又推杯换盏地了吃了不少酒。热闹了半日,顾成卉就感觉微微醺然。凉风一吹,更觉颊上发热,眼中的桃花似乎都更红艳了——虽还不至于醉,但总觉脚下有些飘飘然似的,此时若是能停下酒走上一走,也就能清醒过来了。
当下顾成卉朝细辛使了一个眼色,便笑着起身告罪道:“酒吃多了,容我去净手更衣——”其余几个姑娘听了,俱都明白,哄笑道:“快去、快去!回来咱们接着耍戏!”
顾成卉站起来,扶了细辛的手,由她领着向净房走去。随着二人步伐不停,席上众人的谈笑声逐渐地小了,顾成卉才轻叹一口气,对细辛道:“我并不想去净房——扶我进林子里醒醒酒罢。嗳,真是的,有那帮人在,就是饮酒也不敢放心饮醉……”细辛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扶了自家姑娘走进了夭华林。
远离了席上的人声热闹,酒酣耳热,夭华林中则是一片幽凉的静寂。午后金子似的阳光穿过层层花瓣和树叶,消散了热度,在绿茵地上投下片片光斑。
顾成卉顿时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仰着头往一棵树上一靠就不动了。细辛见她一张小脸被晕红染得如同桃花一样,忙拿出了帕子来笑道:“也没有别的物事,姑且就拿这个给您扇扇风,凉一凉面罢。”
话音未落,忽然就见斜刺里伸出一把折扇来,被一只骨节纤长、皮肤白皙的手握着,接着一道又清润又轻佻的男子语声响起来:“姑娘不如用我这把扇子吧,这个好用些。”
细辛被惊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失声道:“这,这……许公子!”
朦胧间,顾成卉顺着那只手望上去,只见那人一身月白金边宽袖书生袍,眯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勾起一边的唇角,生了一副风流醉人模样。他手上扇子还一摇一晃地,全无一个正经样子,不是许世岚还是谁?
细辛哪里顾得上去看许世岚生得好不好,一张小脸惊得发白,惊慌失措地朝自家姑娘望去。口中喃喃只道:“姑娘……这……这……”
可是看顾成卉倒像是毫不惊讶似的,一双好像盛满碧水似的大眼睛转了一下,柔唇早被几杯酒浸得嫣红。她咬着唇角吃吃笑道:“怎么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谁胆子这么大,竟放你进来了!”
这一下,许世岚也瞧出端倪了。他哗一声打开扇子,欺近一步,来到了顾成卉身前弯下腰,举起手来给她扇了扇凉风,才笑问道:“——哟,喝醉了?”
许世岚虽只踏出了一步,行止间却好像卷着一股清风一般,飘飘扬扬,意态风流之至。他水润水润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专注地望着顾成卉,唇边浮起了一丝笑纹,一眼望去,当真俊美无双。若是其他姑娘,恐怕此刻早已心中小鹿乱撞,可顾成卉却好像没发觉似的,笑道:“哪里,不过才几杯酒罢了。提纯也提得不好,度数和芝华士什么的没法比……”她眼睛里湿润得好像要滴出水来,嘟嘟囔囔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一旁的细辛见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已是急得不住地原地转圈,这时听见姑娘又说起了胡话,也顾不得了,忙对许世岚笑道:“许公子,我家姑娘吃酒吃得有些发热,不免要疏于待客了,还是请您回前席去吧?”
许世岚扇子轻扇几下,掩了半张面,只露出弯弯的笑眼道:“不忙,我还等你家五小姐跟我说说话呢。——这位姐姐要是担心叫人看见了,就麻烦去林子口照看照看?”他语气仍旧是一向的轻佻不经,只是被他那温温润润的嗓音说出来,居然叫人一点也生不起来气。
顾成卉嘿嘿一笑。她现在头脑又轻、却又重,是一句异议也没有:“细辛去吧,我是无妨的。”细辛无可奈何地一顿脚,便自去了林子口望风去了。
见她走远了,许世岚便把一双明亮的眼望住了顾成卉,笑着用扇子去挑她的发辫。“瞧你这样,倒真像下一秒会睡过去似的。哎,方才你说什么华士,那是什么?”
“孤陋寡闻,孤陋寡闻!”顾成卉摇晃了两下脑袋想掉书袋,觉得头昏不止,只好停下了。“此乃外邦之酒,制法、原料、口味皆与中土大异,水果、麦芽俱能入酒,以烟熏之,木桶存之,酿得了尝上一口,层层叠叠的木料香、水果甜、麦芽味道,席卷而至,酒性极烈……”她歪头想了想,比出两跟手指,眯着眼,虚空捏在了一处。“喝上这么多,保你醉得不省人事。”
许世岚不由失笑,望着她笑道:“这么两口便醉了,吃酒岂不是无趣之极?”
“所以呀——有许多种喝法。有人愿意以水果榨汁混上喝,有人愿意加上两块大冰块,等冰块融了,辛辣去了,只留下甘纯凉滑的口感……我嘛,最喜欢的就是兑上一杯凉凉的绿茶了。”
许世岚望着顾成卉微眯的水眸,和仍在半空中举着的白皙手指,一时只觉得她可爱之极,不由戏谑道:“我在京中这许多年,朝贡的酒也见过不少,从没听过这个华士。”
“芝、芝华士!”
“是是。若是姑娘哪日得了这酒,定要请小生一品,以偿毕生夙愿。”许世岚说罢,将手中折扇开合几次,兴味盎然地笑道:“上次见你,你还一副道学小姐的架势,没成想吃了一点酒倒流露出浑性儿来了,也不怕我。”说着又拿扇子去挑顾成卉腰间系的香囊。
这样动作本是极轻浮的,可叫他做出来却有种天真的单纯意味。
顾成卉听了他的话,只是一笑,也不在意,心道前一世哪个女人会怕男人?因为懒得回应他,她就也不开口,而是四下看了看,就把手帕子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许世岚几时见过在他面前这样没有风度的大家小姐,当下目瞪口呆。过了一息,他忽然轻笑出声,也跟着坐了下来,一手拄腮,露出一个皎洁如月的笑容,看着顾成卉道:“喝了这么多,感觉还好么?”
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顾成卉稍稍扭过了头,笑道:“嗯,今儿个吃得也不叫多,我此刻都清醒着呢……不过,许公子,你也该走了罢?若是一会儿叫人看见,我可就有**烦了。”
许世岚顿时皱起了眉毛,好像一个小孩没要到糖吃似的委屈,“五妹妹翻脸无情!方才我们聊得还很好的。再说了,这一次我来,也不是两手空空,我又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呢。”
他皮肤润泽白皙,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光,眯起了乌黑的眼睛,笑着朝顾成卉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饶是顾成卉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由定了定神,才从这鲜活男色中反应过来:“什么消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