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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世潇来凤栖城,是来陪叶槿澜过端午的。
大同朝的端午节,又称“女儿节”。
待字闺中的女儿,这一日可以和闺中好友像孩提时那样结伴玩乐,一起系端午索,互相赠戴艾叶、五毒灵符。
已经出嫁的女儿,这一日可和归宁一样,回到娘家,和娘家人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节日。
叶槿澜父母均丧,又无其他兄弟姐妹,故而早没了娘家。乔世潇怕她在端午这日思亲过度,遂安妥手头的事后,特地南下来陪她过节,顺道带来了几则消息。
一则是关于赵睿臻的。
赵睿康恨他恨得要死,最终还是留了他一条命。
不管怎么说,两人的生母总是同一个。虽然这个铁一般的事实,让赵睿康除了耻辱再没旁的感受。可再最后一刻,他还是听从了赵睿耘的提议。
“服下忘忧散,搬到大行宫安享天伦去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古怪。
卫嫦咬了口阙聿宸剥去表皮、递到嘴边的枇杷,重复地问了一句。
农历五月的凤栖城,水果种类逐渐多起来。枇杷、李子、杏子是最当季的。昨儿尝过新鲜上市的醉李后,还是觉得甜比酸多的枇杷更得她喜欢。
此刻刚用过早膳,阙聿宸怕她吃多了消化不良,遂控制着给她剥了几颗,又怕脏了她的手,索性直接喂入她嘴里。
乔世潇意味深长地笑望了阙聿宸一眼,百炼钢成绕指柔,形容得估计也就是他这类人了。
不过,以前或许不理解,如今嘛……他转头看向身边因怀孕而显得越发温柔娇媚的女子,对好友这般服务到家的精神,也能感同身受了。
怎么了?
叶槿澜朝他投来一记询问的眼神。
他抱以安抚一笑,也伸手从果盘里拿了几个枇杷,三两下剥去表皮后,递到未婚妻的嘴边:“张嘴。”
叶槿澜下意识地张嘴,乖乖被喂了几口后,才醒悟过来。
小脸陡然胀得通红,偷偷扫了眼喂他食的男人,见他神态自然,毫无别扭之色,再看对面的义兄义嫂,也一个服务、一个享受,搭配得天衣无缝,该是没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脸上的红晕消散不少。
当乔世潇再递来一颗剥好的枇杷时,她虽然还是会害羞,但同时也觉得幸福无比。
乔世潇自然觉察到了她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唇角微勾,视线却依旧专注在手里的枇杷上,一连喂她吃了六颗,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手,就着石桌上的洗手盆洗净了手,接过叶槿澜递给他的罗帕,边擦边解答卫嫦的疑惑:
“对,忘忧散,四王爷在北关时研制出的迷药,说是忘忧,实则是忘忆,接连服食半年,能忘却前尘往事……”
卫嫦恍悟地点点头。这个药她曾听阙聿宸提过。当初她对他那啥啥……霸王硬上弓之后,他把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厮,第一时间遣去了北关,除了月芽在半途中失散错过了服药,其他人都服下了赵睿耘研制出的这味损害记忆神经的药。
“如此也好。”半晌,阙聿宸接了一句。不管皇上和诸位王爷之间的恩怨如何,在位期间的他,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的。
“我以为你会恨他。”乔世潇听他这么说,抿唇轻叹。
阙聿宸微微一顿,垂着眸子轻道:“无所谓恨。”
初知晓时或许有恨意。可随着时日的拉长,他渐渐想开了,再怨再恨又如何?父亲终究是走了,回不来了。而当时的情势,哪怕是他站在父亲这个位置,也必定会和父亲做出一致的选择。皇命不可违,就这么简单!
所以,如今的他,哪怕朝廷许他再多的优渥条件,他也不想丢下母亲和妻儿,回逐鹿、从仕途。倒不如眼下这般,虽称不上闲云野鹤无拘束,但至少有家人相伴,踏实心安。
“皇上这一走,想是不会再回宫了,那么,下一任大统由谁继任?”卫嫦感兴趣的是这个,如果再来个四、六两王爷为争帝位而起内讧,那就好看了。
“这个不必猜也能知道了。六王爷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岂会放手?好在四王爷心有牵挂,不会去淌这趟浑水,也算是和平解决了。”
乔世潇说着,想到他在宫中的胞姐,心下泛起一抹苦涩,“皇上这一走,宫中妃嫔自然也都迁了个一干二净,连太后都说要搬去大行宫安享晚年。大姐在冷宫时,不方便求旨探望,如今出了宫,多少能便利点。”
说话间,胳膊缠上温热的小手,转过头,见叶槿澜含着一双担忧的眼眸看他。
“没事,都过去了。”他拍拍她的手背,心里呼出一声长叹,“都过去了……”
胞姐怀胎十月却诞下死婴,此后被锁入冷宫长达半年,这期间的苦楚,可想而知。
如今,皇上被送离皇宫,名义上是病体未愈、去行宫养病,实则是永无回宫一日。六王爷即将登机,皇上的妃嫔,自是要跟着出宫的。关在冷宫里的胞姐,也一样得同行。
对乔家而言,胞姐这颗棋子算是彻底的废了,除了他和母亲,乔家上下,再无人关注胞姐的情况。这才是让他心里发苦的最大缘由。
“出了宫,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你也别太担心了,乔姐姐在冷宫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接下来也断不会有事。你且先找机会去看看,若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或者,你问问乔姐姐,要不要随我们一同去灵秀城生活?”
最后一句,卫嫦纯粹是开玩笑的,不过是想缓减这个话题带来的沉重感。
她心里可是明白得很,赵睿臻虽然从皇位上退下来了,可怎么说也是一代帝王,就算旧有的记忆消亡,但对妻妾的占有欲总是在的,哪容得她们说走就走?
再者,就算赵睿臻大度地肯放人,可乔贵妃呢?她也愿意离开那个囚禁她几乎一辈子的牢笼吗?
自己因为是现代灵魂,所以对后宫的生活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也不乏对此感兴趣的,譬如她同父异母的姊妹季宁岚,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半囚禁的生活再无聊凄清,身份上总是一朝妃嫔,锦衣玉食的生活,哪是民间的柴米油盐能比得上的?
却不料,乔世潇竟然对她玩笑似的提议动心了。垂着眸子略一思忖,缓缓点了点头:“嫂子这个提议我记下了。回头找机会问问胞姐,她若是也有这个想法,届时怕是要劳烦嫂子多担待了……”
卫嫦傻眼地和阙聿宸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宠溺地揉揉她的额,替她应下了乔世潇的托付:“自是应该的。”
就这样,南下定居的名单里,又多了一号人,且是她自己找来、又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对了,既然皇上的妃嫔都出宫了,那季宁岚呢?”
对季宁岚,她不是没有怨气。每次想到那日在桃谷亲眼见到的阙聿宸所处的危险处境,她就恨不得咒季宁岚去死。如果没有魔珠相助,如果她再晚到一步,她和阙聿宸,恐怕真的要生死相隔了。
在座的几人,除了叶槿澜对她和季宁岚之间的恩怨纠葛不甚了解,阙聿宸和乔世潇却是一清二楚的。以故,对她连名带姓的不客气称呼,也没觉得诧异。
乔世潇倒还真听说过有关季宁岚的一些八卦,原本是怕卫嫦不快,因而没提及这个人,如今见卫嫦主动问起,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如实告知了:
“听说她小产了,具体原因,有说是跌了一跤动了胎气,也有说被晏贵妃骂得气急攻心导致的,总之,原因众说纷纭,但小产却是事实。”
不是吧……
卫嫦惊愕地睁圆眼,小嘴也张成“O”字,满脸的不可置信。
“宫里还传出她和六王爷有染一事,甚至还有人猜测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皇上的,而是……”
“噗……”
卫嫦一回神,就听到乔世潇说了这么劲爆的一个消息,顿时被口水呛到。
“小心。”阙聿宸蹙眉瞪了她一眼,为不值得的人呛到,他一点都不开心。
乔世潇以为她是吓到了,毕竟这也算是个丑闻了,皇室和季家的大丑闻。
殊不知,季宁岚和六王爷有染的事,卫嫦可说是第一个知晓的,其次是阙聿宸。早在严馥城的时候,她就和他说过了。
“那后来呢?”卫嫦收住咳嗽,被阙聿宸喂着喝了几口茶,才继续问。
“自然是被六王爷压下了。无论真假,这样的传闻都不被允许流传。”
也是,无论她是否和六王爷有染,无论她腹中的孩子是上一任帝王,还是即将登机的新帝的,这样的流言,都不会被允许扩散。
“那她也被送去行宫了?”
“那是当然。不管实情如何,名义上,她始终是皇上的妃子,不随皇上去行宫服侍,难道还要继续留在宫中吗?”
也不是没可能啊……卫嫦忍不住在心下腹诽:人家六王爷可是许过她皇后之位的。
如今孩子没了,人也被遣出宫了,这下场……
卫嫦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季宁岚的怨气也消散了。一个女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并不比死好过多少吧。
“如今,皇上那群妃嫔里,也就晏贵妃还能站出来主持一二,其他人,纵然人还被拘在皇上身边,心思怕是也做鸟兽散了。”包括他胞姐,乔世潇心下叹息。
所以在卫嫦说笑般地提出那个建议后,他真的动心了。打算一回去就想办法见上胞姐一面,听听她的想法,如若她也有此意愿,他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她从富贵牢笼中救出来……
“如此一来,我爹他……”
“季尚书挺好。这一点,我倒是觉得六王爷这人也还算不错,至少不会随意牵连。”
听乔世潇这么说,卫嫦诧异地眨眨眼:“你居然还为他说好话?他莫名其妙革了你的职耶!”
“怎会莫名其妙?当时要不把我扯下来,他怎可能收拢兵权、断你家夫君的后路?”
乔世潇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他还真不怨六王爷。如果至今还好好地在那个位上,他恐怕到现在都得不到槿澜的心。所以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此言绝对堪称至理名言。
“唷!敢情乔公子是为红颜啊!”
卫嫦起初还不理解,不过见他一说完,就握住了槿澜的手,还与她深情对视,再后知后觉也豁然开悟了,忍不住打趣起两人来。
“被嫂子猜对了。”
乔世潇什么人,岂会被卫嫦这一调侃就羞到?
倒是叶槿澜,羞得想要抽回手,被他牢牢握住了,不仅握着不放,还起身抱起了她,回头对卫嫦夫妻俩说:“日头有些辣了,我先带澜儿回房。”
“午膳开在前厅,可别让大伙儿久等哟!”
卫嫦朝远去的两人挥挥手,乐不可支地叮咛。
阙聿宸自是听出她话里的调侃之意,笑着捏捏她姣好的粉颊,问:“你呢?打算错过膳点吗?”
“进去了啦!”她回他一记白眼。当她不知道他是在故意打趣她吗?把人家李大夫的话当圣旨,原本怀孕到五六个月,偶尔做次床上运动也是可以的,他却硬生生地熬着忍着,非要等她出了月子才许自己碰她。
麻蛋,她绝对能预料到出月子后的第一场床上运动,绝对会是山洪暴发般的壮观。
……
乔世潇过了端午,就回逐鹿城去了。
临走前,约好生产那月再过来。
如果顺利,两个孕妇的预产期都是在金秋九月,故而,乔世潇打算八月底的时候带洗三、满月礼过来。
他走后,卫嫦和叶槿澜再度恢复了和此前一般无二的养胎日子。
凤栖城的五月还是挺舒服的。
虽然正午时分的日头有些毒辣,站在大太阳下,绝对能让人晒脱一层皮,但早晚温度还是适宜的,抱着松软的棉毯子,一夜睡到天明不在话下。
再加上这个时节的时令蔬果也最多,让卫嫦两个孕妇吃得很是嗨皮。
如今,凤栖城里好些摊贩都知道,东临大街的富贵巷里,有户外地落居的阙姓人家,对新鲜菜蔬很是看重,只要鲜嫩,价钱不是问题。
久而久之,压根不需要派人起早去郊外采购了,自有消息灵通的农户、肉贩主动送上门。风书易给的价高,摊贩们送来的菜蔬自然也是最新鲜的。
卫嫦听月芽说起这个事,起初还怕风书易上当受骗。以她在现代对商家的所见所闻,不认为那些摊贩们会这么实诚,说给你的是最新鲜的就一定是最新鲜的。银子一到手,哪里还会管品质?
月芽将她自言自语的嘀咕传到风书易耳里,为此,风书易特地跑来后院向她解释。
“那些摊贩不敢这么做的。新不新鲜,大多数菜肉眼就能辨出,实难辨出的,做成菜品后,尝也能尝出。除非他们不想接下一单生意,否则,是断不会自毁信誉的。”
倒也是,卫嫦这才记起,这个时代还没大棚蔬菜呢,也没农药、肥料一说,都是农户堆肥种出来的,品质保障没得话说,至于新不新鲜,一如风书易说的,肉眼能辨、口舌能尝,倒是她多想了。
不过也因此,让她想到了一个能在寒冬腊月吃到绿色菜蔬的法子——建大棚。免得日后一入冬,就得挖地窖里的过季蔬菜吃。
孰料,当她兴致勃勃地把这个设想说给阙聿宸听时,遭到他笑了……
“灵秀城四季如春,是不会缺新鲜菜蔬吃的。不过你的想法挺不错,下回信里告诉四王爷,让他在逐鹿城先试试看,若是可行,再推广到大同各地,也算是给黎民百姓多了份可靠的营生。”
好吧,她的吃货本性,无意间造福了大同百姓。
……
与此同时,乔世潇一回到逐鹿城,就求见了四王爷,请他安排自己和胞姐见上一面。
赵睿耘如今也已搬到宫外。
赵睿康的登基大典暂定八月初一,宫中几座殿宇都需要翻新修葺,他一个辅国王爷,自然不好长住宫里。
这一来,乔世潇、祝辛安几个,和他走近了许多。三人也经常聚一起喝茶聊天,乔世潇带去凤栖城的那些消息,自然也是这么听来的。
听乔世潇说想去大行宫求见乔贵妃一面,四王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当然,答应之后,他还是进宫找六王爷知会了一声。
赵睿康一听他事先已经答应了乔世潇,没好气地哼道:“四哥既然都应下了,还来找我说什么?”
赵睿耘认真解释:“不管如何,因我们几兄弟的事,乔、阙两家这次可谓是平白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如今,鸷鹰既不肯再回朝廷,南下南域也好,那一带听说海盗来袭愈来愈烈,索性由他坐镇守疆,一来不至于埋没了他的将才,二来也是在替你解后顾之忧。至于乔世潇,在我看来,如今让他在逐鹿城还有所牵挂的,不是乔家一大家子吃白饭的人,而是大行宫的乔贵妃。你若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难保不让他冷心冷意,要是也来个举家迁徙,看你日后还有何人可用!我可是听说他有个未婚妻,如今借住在鸷鹰处,日后是要一同南下的……”
“成成成!”赵睿康听他说起来没尾似的没完没了,头疼地拧拧眉心,举手作投降状:“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他算是见识到这个同父异母兄长的碎碎念了,忍不住替他那个病弱的妻子、名义上也是他皇嫂的女人捏了一把汗。正常人都能被他念到头疼脑热,别说她一个病弱的小女人了。
赵睿耘当然不知道赵睿康心里在想什么了,要是知道,也就不必如此不担心了,直接拿碎念功来辅助他这个新帝登基了事,免得还要担心这、担心那的。
要知道,从他回到逐鹿、回到宫里后,很多事还是由他在居中斡旋的,特别是和鸷鹰。否则,以六弟骄傲不容反驳的心性,恐怕早吵翻了。
可就算他再有老臣支持,也不会与六弟争这个位子。他的心思不在朝堂,而是在妻子身上。也正因如此,六弟才对他如此放心,很多事都直接放权给他去处理。假若换成其他兄弟,虽然都是同父异母,六弟会放权才怪!
这样也好,有他居中斡旋,鸷鹰他们纵使和六弟心存症结、彼此不快,也不会在面上闹不愉快。
这就够了!毕竟曾是那么严峻的一件事,能有现下的发展,已是皆大欢喜,不能再强求更多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