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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卡尔·福列之子,以圣子、圣父、圣灵的名义起誓,所说句句是实!”男孩的话掷地有声。
那女人已经欲哭无泪了。
凯瑟琳看着她,血色从脸上退潮一般退去。这个女人,这个满脸褶皱,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的女人,是曾经的那个偷猎者的年轻妻子,新生儿的母亲?
穆勒家对卡尔遗孀的照顾一直由母亲亲自负责,凯瑟琳从没去过卡尔的家。仅凭卡尔出事时的一面之缘,凯瑟琳一直以为这是一个虚弱但美丽的女人,娇柔得好似一朵带露的百合。这才短短一个月啊,怎么就衰败成了这个样子?!
再看那个男孩,凯瑟琳记忆中的某个背影与他忽然吻合在一块儿。不会有错,他就是复活节的第二天,在库房外鬼鬼祟祟的孩子!
凯瑟琳的心落地了。
但紧接着她又想起那男孩的另一重身份,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所谓七上八下,没有比现在更贴切的时候。凯瑟琳只有茫然又心慌地偷瞄父亲。亏欠许多的老友的子嗣,和自己的亲闺女,他到底选哪个?
“怎样!”牧猪人展样地拍卡尔儿子的肩膀,好像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大家都听见了。上帝作证,这小子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凯瑟琳·穆勒,跟我去见领主夫人吧。哦,对了,我亲爱的管家老爷!小人伯格·布朗给您鞠一躬~如果您也想去的话,我们也欢迎呀!”
空气粘稠如胶。
凯瑟琳望着沉默的父亲,终于艰难地向前踏出一小步。牧猪人跟几个铁杆的狗腿子露出小人得志的奸笑,站等凯瑟琳离开外乡人的保护圈,自投罗网到他们的手心里头。
凯瑟琳举起右手。
但就在她的手抬到一半,后面的家人还未注意到她的动作的时候,父亲把她拉回来了。
“约翰·穆勒!你敢袒护你女儿!”牧猪人这下可高兴了,手指直指父亲,“袒护小偷的家伙没资格做咱们的管家!兄弟们,把他拉下台!”
“谁敢动!”
所有人都被父亲的断喝劈中,愣在原地。
冷峻地扫视全场,确认了无人敢当面反对发怒的他,父亲这才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开口:“凯瑟琳虽然是我的女儿,但她也是咱们纽芬的村民。我已名誉担保,公正地对待每一位乡亲。伯格先生,你作为控告一方已经发言了,接下来轮到被控告的一方。”
牧猪人不满:“卡尔·福列的崽子已经发过誓了,他的话就是真的!”
听到这话,神父忍不住笑出来:“要照这么说,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啥?!
不止牧猪人一个瞪圆了眼睛。可这是神父老爷说的,那……那可能……也有道理?
凯瑟琳的父亲则压根没理牧猪人,只是让凯瑟琳把仓库的门打开。仅仅两平米的小空间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按照父亲的要求,凯瑟琳向大家介绍工匠口粮的使用状况:“领主老爷一共给我们了25袋黑麦面粉,共计1024磅,另外还有三个洋葱。从开始使用到现在正好三个星期,本来按照预计肯定已经用完了。但因为野猪的补充,目前还剩下一袋粮食没有用完,不超过五十磅。各位愿意的话可以进来看看,绝对没有私藏的粮食。”
牧猪人立即过去,结果被库房的门卡住了,好不容易挣脱开,气得他直骂娘。牧猪人随手将瘦猴马克推了进去,让他仔细翻翻犄角旮旯。马克也不辱使命,整个库房几乎被他给拆了。
“除了这袋跟那几袋子管家老爷家的口粮之外,没发现别的。”马克也很不喜欢这个结局。
“那肯定是跟他们家自己的口粮混在一起啦!”牧猪人扑向穆勒家的活命粮,想要把粮食掀个底儿掉,指证那是两批面粉混合的。
马修堵在门口,一把把牧猪人推回去,让他的屁股激烈地亲吻大地。牧猪人气急败坏:“你!你敢动手打人!”
“我哥哥是在帮您,免得您再被卡住。”凯瑟琳轻描淡写,心里却很恼怒。拜托,地上这么脏,你直接倒出来我们还用不用吃了!作为一名身在粮食短缺年代的吃货,凯瑟琳对吃的红果果的野望都被扭曲成了对浪费食物的深深怨念。
凯瑟琳还想说什么,但见父亲不愿意,只得咽回去退到一边。父亲还请了几名牧猪人比较信任为人也很理智公正的本地派到自家的大屋内查看。有些人嚷嚷着也要去检查,父亲都大度地请他们进去,只是不允许跟抄家似的搞得一团糟。
同样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大家对存粮正常应该有多少心里都有数。堂堂一村之长,家境竟不比其他的村民好多少。进去之前吵着或想着抓出穆勒家偷粮罪证的人在出来之后无不沉默了。零星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因为到处乱翻甚至偷拿东西被马修扔出家门,于是怀恨在心地声称在哪里哪里偷藏了东西。可惜其他进去查看的本地派作证,他们根本翻不起大浪。
汤姆也进去看了。出来的时候,对不停叫唤着问他结果怎么样的牧猪人,汤姆只是像回答“我听到了”似的瞟了牧猪人一眼,很快继续耷拉着脑袋走进人群。
“我不信!”大叫着,牧猪人冲进穆勒家,一顿狂翻乱找。母亲拉住不满的两个儿子和珍妮,让牧猪人尽兴。等到牧猪人气急败坏准备摔东西的时候,母亲才客客气气地把他撵出去。
旋风一般冲进门的牧猪人又旋风一般地刮出门。之前愤怒的人群全成了一片犹豫的浆糊,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牧猪人不甘心,挥胳膊蹬腿:“我不管!反正我有证人!我的证人说的肯定是真话!凯瑟琳肯定偷了!”
凯瑟琳好想打哈欠:大叔,你有没有点儿新鲜的?
果不其然,父亲根本不再理会牧猪人。现在的情况下,他也不需要理会。永远挺直腰板的他张开右臂,大气地向众人展示他的房子跟简陋的库房:“事实胜于雄辩。结果,各位都看到了。我作为管家,会尽快补充工匠们在后面工期所需的口粮。”
“……管家老爷……”有个本地派的村人弱弱地举手,“那个……我们大家信任您的品德,我们的眼睛也告诉了我们事实。但……请您原谅,已经被吃掉的粮食,是不会出现在房子跟库房里头的啊。”
“是啊!”再一次经由他人的提醒,牧猪人想起了自己还有撒手锏,“卡尔·福列的那崽子说了,看见凯瑟琳偷吃做好的……那个那个……反正就是面包一样的东西啦!她还拿给你们全家当晚餐咧!怎样,要不要把你们的肚子也剖开,看看里头有没有呀?”说完了还腆着脸,明明在讨打却坚信没人敢打。
父亲面色不善,说不定真的有一镐头永绝后患的念头呢。而包括母亲在内的其他人,虽然明知牧猪人在无理取闹,却一时之间没有用除镐头之外把牧猪人拍飞的办法。
凯瑟琳谨慎地瞅了瞅四周,还是决定站出来:“这很容易,我能证明我们家没偷吃。”
“别多嘴,回去!”父亲不耐烦地斥责。
这次恕我不能听您的。这么想着,凯瑟琳朝父亲深鞠一躬,正经之中透着诙谐:“纽芬的管家,我亲爱的父亲。小女相信您一定能还我一个清白。只是或许会有些麻烦,小女这里倒有捷径,请您跟众位乡亲务必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