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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回头,看见布鲁大步流星地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这家伙怎么来了!
像是察觉到凯瑟琳的敌意,布鲁露出爽朗的笑容,说:“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说完他已经到了凯瑟琳的母亲面前,很识相地没有使用拥抱或贴面等见面礼仪,而是向母亲鞠了一躬。母亲也向他还礼,不让冷脸的自己显得倨傲。
“我今天是来赔礼道歉的。”布鲁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原来您跟您的丈夫才是真正为纽芬,为我们这些外来的工匠着想的人。在此之前,我受到了牧猪人的蒙蔽总与管家先生作对,今天请您收下我的歉意。”说完又鞠一躬。
“布鲁先生请起。”母亲柔和地说道。
这样就算冰释前嫌了?
凯瑟琳有点儿不爽。她跟布鲁虽然没什么大过节,但每次两人有交集,布鲁必找她的茬。比如上次她之所以因为口粮告罄被工匠们追打,有很大原因是布鲁在起哄。她跟布鲁之所以没有大的冲突,很大程度上在于布鲁是外人,不好参与纽芬内部的事务,而且这家伙没笨到像牧猪人那样自己在前台蹦跶的程度。
不过既然人家都上门鞠躬了,而且母亲都接受了,凯瑟琳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他好了!
母亲请布鲁进屋:“请您稍等。凯瑟琳,去把你父亲找回来。”
布鲁面容一滞,然后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很尴尬:“在管家老爷面前,我实在抬不起头,所以故意躲开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夫人,请麻烦您将我的歉意转达给管家老爷吧。”
既然如此,母亲尊重布鲁的意愿。
“你跟丽莎究竟怎么搞在一起的?”苏珊双眼闪耀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看来有些东西还真是不分地域分隔无视时间跨度。
苏珊的出言不逊让布鲁稍显不快,但更多的显然是尴尬:“那个……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让我遇到了丽莎姑娘。”
布鲁咳嗽了一声,古铜色的脸明显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他强势转换话题,说起了他跟丽莎被牧猪人“捉奸”的前因后果。
原来就在丽莎向神父忏悔的当天晚上,这对恋人在村中幽会,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两人就是否私奔起了争执,而就在这时,被出来起夜的牧猪人撞见。
“我在工匠队里还算有点儿威望,之前也帮过他不少,所以希望他能保守秘密。”布鲁自嘲地冷笑一声,“第二天我正在工地干活,有人给我传话说丽莎找我,让我去她的家找她。这很奇怪,因为我们约会从来都是在晚上,也绝对不靠近她的家门。但昨晚我们的交谈还没说完就被牧猪人搅合了,我担心她有什么话着急对我说,所以还是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凯瑟琳恍然大悟。敢情布鲁被牧猪人狠狠摆了一道。
“牧猪人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罗宾不解地问,非常不理解牧猪人的行为。
凯瑟琳刚要开口,那边苏珊无奈又羞愧地嘟囔道:“当然为了跟管家老爷跟凯瑟琳作对呗。”
凯瑟琳要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哪怕这事只有芝麻粒大,只要能给管家找麻烦,牧猪人绝对会出来蹦跶。只是他光顾着打管家的脸,却没想到会把工匠们结结实实地得罪到。
凯瑟琳歪头思索。
不对。牧猪人并非不知道自己会得罪工匠,而是根本不在乎吧?也是,连管家都因为外乡人的出身而受到他的蔑视,他又怎会看得起跟流民差不了多少的工匠呢。
就在这个时候,布鲁主动靠到手推车旁,即使手被烧出了水泡依然坚持由他来处理荨麻。
见此情景,凯瑟琳露出自信的笑容。照理说工匠们确实不能拿本地居民怎么样。不过风水轮流转,伯格?布朗先生,谢谢您亲自把运气推给我哦。
她走上前:“我们把荨麻分成四份吧,罗宾苏珊和我,还有布鲁先生每人负责一堆,这样能够快一些。”
罗宾跟苏珊点头说好,这就开始动手。然而布鲁把她们都扒拉开,生气地说:“你们这群丫头捣什么乱!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不要自己的手啦!都给我!”
凯瑟琳看看自己满是老茧死皮的手,这难道就是中世纪人理解的细皮嫩肉?
罗宾抓着手推车的边缘很着急:“布鲁先生,请让我也来做吧。您还有工匠的工作,做不完的!”
一直没开口的母亲也说话了:“布鲁先生,让三个孩子也分担一些吧。她们确实需要您的帮助,不过这毕竟是她们想出的主意,她们不动手不太合适。再说了,纺纱织布的工作女性更为熟悉。”
“也对。”布鲁做出了让步,“那我做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们弄。”
布鲁已经请好了假,四个人说干就干。
手推车里的东西被一股脑地倒到地上,几人齐动手挑出混在土里的荨麻,放入苏珊从唐娜婆婆那儿拿来的大号木盆,待铺满了足够的量之后再倒入足量的清水,以洗掉植株上沾满的泥垢。
日落西山,月亮升起,他们还在干着。村民们好奇地聚拢又散去,他们还在干着。双手肿胀,疼得流泪,母亲拿来的裹手破布因为碍事被扔到一边又被捡了回来,他们还在干着。直到父亲因为要锁村门了来请布鲁回去,四个人才带着满身的疲累跟肿痛各回各家。
凯瑟琳本想把水倒进盛满干净的荨麻的木盆,从今天晚上就开始泡着,水桶却从她失去知觉的双手之间滑落,差点砸断她的脚背。最后还是母亲帮她把剩下还没处理完的一小撮荨麻扫到库房里,然后领着马修又去河里打了一桶水,放在屋后自然沉降。用来沤麻的水必须干净。
半夜,崔浩趁穆勒全家人睡着了跑到凯瑟琳的床边,轻柔地为她的手吹气,用冷水降温。在凯瑟琳醒来后他心疼地责备她。虽然她相信崔浩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但她除了想睡觉,就想用被他弄得生疼的手狠抽他一顿。
过了一晚,凯瑟琳的手依然凄惨。苏珊跟她差不多,罗宾更惨不忍睹,从胳膊肘到指头尖都大了一圈。布鲁上工前向凯瑟琳炫耀他那没怎么变样的上臂,不过凯瑟琳怀疑那是由于他肤色黝黑,让红斑跟水泡不显眼。因为白天他再踩轮子把建筑材料运到相应的高处时用绳子把自己捆到栏杆上,而不是仅仅用手抓住栏杆,更没有再表演杂技。
——这样不行啊。
跟苏珊罗宾站在一起看着库房里还剩下的荨麻,凯瑟琳这样想。
既然身为纺织工的婆婆没有处理荨麻的经验,那作为医护人员的伊娃婆婆能不能知道该如何处理植物蛰伤呢?
不等凯瑟琳去找她,伊娃婆婆已然从妹妹那里得到消息,亲自赶到了管家老爷的家门口。她为三个姑娘涂上油膏,凯瑟琳只觉得油乎乎的,没好也没坏,罗宾跟苏珊却疼得龇牙咧嘴。她们的水泡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碰破了,露出下面娇嫩的真皮。
凯瑟琳的水泡其实也破了,但是被崔浩用缝衣针一个接一个小心地刺破,并把里头的水挤出去的。如果水泡不能保证完整,这么处理最好。凯瑟琳的心里有点儿五味杂陈。
还没等她纠结明白,苏珊那边开始嚎得惨绝人寰。罗宾在努力忍耐,疼得脸色发白。伊娃婆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有些手忙脚乱。
这时崔浩结束了去村民家的探望回到了凯瑟琳家,说:“最好用肥皂水洗一洗。”
哦!不愧是神父大人,知道的就是多!
周围仿佛点起了无数闪亮的小眼睛。
母亲皱眉,担心地查看苏珊跟罗宾的手臂:“如果我们有买肥皂的钱,还用得着你们几个用荨麻纺布出去换钱!”
崔浩的话提醒了凯瑟琳:“或者不用肥皂水也可以。咱们可以烧一点草木灰么?听说肥皂就是用草木灰做的,或许能缓解她俩的疼痛。”
草木灰也是染织业常用的原料之一,灰治法脱胶用的就是它。母亲立即让珍妮去请唐娜婆婆,让她弄一点草木灰。苏珊跟罗宾先洗掉油膏,然后涂上草木灰水,过了一会儿果然不疼了。
母亲如释重负,请求唐娜婆婆说:“请您再弄一些草木灰吧,凯瑟琳还没有涂。”
“不用了母亲,我挺好的。”说着凯瑟琳还让母亲看她已经开始消肿的手。看来伊娃婆婆的油膏要在皮肤完整时使用。
姑娘们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便立即又一次投入工作。这次她们有经验了,在清洗下一批荨麻之前先配制了一大盆草木灰水,每当再被蛰伤便用这水清洗伤处。
时间在匆忙的劳动中过得飞快。到第五天,所有的染色剂准备完毕;第十天,第一批荨麻沤渍完毕;第十三天,第二批荨麻沤渍完成;第十五天,第一批荨麻纤维全部纺成纱线;第十七天,第二批荨麻纤维纺织成了纱线;第十九天,唐娜婆婆纺完第一米布的最后一梭,当天染成了美丽的玫红。
第二十五天,一车蜇人的荨麻终于变成了两米玫红色布料、一米漂白后得到的纯白布料和三米未经染色漂白加工的褐色本色布料,并最终在三人的挑灯夜战下制成了各式商品。
谢瓦利埃,我们来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