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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失踪了!”
总管怒道,“我要去找我儿子,没工夫陪你们搞阴谋诡计!”
可克劳德却稳稳地坐在桌边,挑着眼皮看着他。
所以虽然总管两眼通红,声色骇人,克劳德的不动于衷还是让他显得分外无力。
“对你儿子的遭遇我表示很遗憾。”克劳德的神情充分表示出这所谓的遗憾不过是句开场白而已,“但我们丢了土地丢了作坊,相信我们当中有很多人宁可丢的是儿子。咱们两家就互相体谅体谅。你把我们的‘儿子’找回来,我们也不碍着你去找自己的宝贝儿子。”
“你让我怎么找回来!!有封君在头顶上压着,领主老爷和夫人不可能反悔!啊没错,封君不能干涉封臣内政,可领主老爷是要随这位封君上战场打仗的!他对罗塞尔伯爵从来都是忠心耿耿!”总管无奈地咆哮,显然这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然而克劳德依旧拿他那双小豆眼瞅着总管,无声地宣布总管再次白说一遍。
总管焦头烂额,把自己扔进椅子中:“要我说,这事还得怪你们自己操之过急。其实领主老爷和夫人也发觉你们在抢他们的土地,对你们早就不待见了。然后你们竟然想着借农民的手除掉谢瓦利埃家族!这下好了,玩大了吧?玩砸了就死皮赖脸地让别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克劳德先生,留尼城里没成年人了么?”
“语言果然是一项富有魅力的艺术。仅凭一条舌头,您就把自己摘干净了。”克劳德又往总管的方向凑了凑,“我亲爱的总管老爷,我是不是也该活动一下自己的舌头,简单提醒提醒您在整个计划中的作用?哦,或许我应该到您的主子面前展示我的技艺?请您放心,我绝不会抹杀属于您的那一份功劳。”
克劳德的话让总管十分不舒服。他面朝正前方,似乎在表示他不屑于与克劳德这种人为伍。只是他的正前方只是一堵什么也没有的墙,任何一个人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一眼看穿他不过是在躲避克劳德的目光。
过了许久,总管拉了拉领口,似乎是因为衣服太紧才让他无法呼吸:“……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克劳德轻语,“男爵先生想要回他的钱,而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市民也只想得到补偿。您放心,男爵先生非常慷慨。在他眼里土地胜过一切。为了得到土地,他可以不惜用他自己的钱来还他自己的帐。而我们这些小市民呢?只要跟着男爵先生的后面,捡口剩饭喝口汤便心满意足了。但……呵呵,我也明白,谢瓦利埃是不用再想了。”
总管猛然转头看着克劳德,那语气就好像对方是一个想摘太阳回家暖被窝的傻瓜:“我再次提醒你,克里斯蒂安?德?罗塞尔很有可能继承他父亲的伯爵之位。是不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纽芬到底是怎么分封到谢瓦利埃家族手里的?”
然而他眼底的惧怕却暴露出他真实的想法。克劳德不是瓜,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危险的毒蛇。
克劳德笑了,似乎很享受总管那包裹在轻蔑之内的恐惧:“您多虑了,我还没有失忆。一切交给我们安排,您大可不必担心被牵连。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您只要说服领主夫人把地卖给我们,就可以了。”
“准备妥当?”总管冷笑一声,“怎么妥当?就跟这次一样?”
面对总管的轻蔑,克劳德笑而不语。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突然集中总管,他浑身绷紧,双眼要把克劳德盯出两个洞:“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怎么办。”
然而回应的只有克劳德的微笑。他收拾东西站起身,“您的儿子失踪了,要用联姻占取纽芬的计划也跟着泡汤了。是时候启动方案B了。我向您保证,等我们得到纽芬,一定请您做管家。”
说完,克劳德扬了扬手中的帽子,推门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总管非常忙碌。克劳德虽然代表了大部分的留尼城人,但还是有少数人死守着土地不愿离开。花了整整两星期,总管终于清理干净了这些牛皮糖。村民们原来是谁的地谁还领回去,心里那叫一个美。
相比之下,纽芬就平静多了。大家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只等秋收一过就能真正享受公簿持有农的利益。杰瑞特地和谢瓦利埃家族商定,今年的耕种仍然按照过去的规定缴纳地租等,多出来作物就算作入地费。这样就掐死了领主家族最后捞一笔的可能。
有村民笑称,等待秋收的甜蜜不亚于新娘子等着见新郎。
不过呢,凯瑟琳依然听到了一些龃龉。没错,公簿持有农确实很好,可不交地租岂不是更好?管家一家胆子就是小,推翻领主咱们就能彻底解放啦。
对于这种言论,此时的凯瑟琳只有摇头苦笑,她相信再过不久,血淋淋的现实就会把这些人敲醒。纽芬消息再闭塞,并不遥远的地方流血漂橹,这里总能嗅到点儿血腥味。
“姐姐!”珍妮从远方跑来。手里握着一把鲜花。
她气喘吁吁地奔到凯瑟琳身边,猛喘几口气,把话塞到凯瑟琳的怀里:“这是给你的!”
“谢谢。很漂亮。”凯瑟琳微笑道。而且很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怎么突然想起送花给姐姐了?”
“因为姐姐最近总是不太开心。杰瑞说了,这些花能够让人的脑子……呃,不对,是心亮起来。所以珍妮采了一些。这是珍妮自己要采的,和杰瑞没关系。”珍妮小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声明。
是心智清明吗?
不知怎么的,凯瑟琳想起这么个不太符合这里语言习惯的词汇。
花香确实有这个作用,但想到杰瑞,被花香稍微纾解的心结似乎又多缠了一道。
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珍妮的。凯瑟琳露出真心的微笑,想像以往那样摸摸珍妮的脑袋。
“……珍妮?!”
珍妮抱着脑袋,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她此时萎靡不已:“姐姐……我这儿疼。疼。”
凯瑟琳霍然站起,手中的花落了一地。她抱住妹妹,急切地问她怎么样。但珍妮却好像陷入了梦境,只是一个劲地甩头:“疼……疼……一把剑……”
由脑瘤引发的癫痫。
崔浩的话如惊雷在凯瑟琳的脑中炸响。不,决不能让别人听到珍妮在说什么。不然……火的面纱,火的裙子,火的新娘!
凯瑟琳立即抱起妹妹冲回了家。途中遇到想要帮忙的村民都被凯瑟琳粗鲁地扔了一句“不用!”拍到一边。
“妈妈!”凯瑟琳踢开门。
母亲看见了凯瑟琳怀里的珍妮:“我的上帝!快把她放下,你去把伊娃婆婆叫来。”
亨利立即去办。没过多久拉着伊娃婆婆一路小跑赶了回来。
但当亨利和伊娃婆婆见到珍妮的时候,珍妮已经没事了,坐在床上,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
“珍妮别说了!”凯瑟琳不安地瞥了一眼伊娃婆婆。这婆婆长得就像个女巫,说不定会相信珍妮的话。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一把大剑,轰地砸向一座小屋,但那屋子看上去破破烂烂却把剑磕出老远!”珍妮手舞足蹈,为小屋战胜巨剑欢呼雀跃,“姐姐,那小屋多厉害呀!”
“一点儿也不厉害。我看你是睡多了。”凯瑟琳冷冷地说。上帝保佑她这盆冷水把珍妮浇闭嘴吧。
伊娃婆婆摸着下巴,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意。
“伊娃婶婶,这该不会……”母亲神色凝重。
喂喂,你们不要相信啊!她真的只是癫痫,只是癫痫而已!
凯瑟琳几乎要大吼大叫了。可转念一想也不行,这个时代对癫痫病人也很苛刻。能比对女巫好点儿吧可能好多少呢?!
“两年前珍妮也是这么说凯瑟琳的。”伊娃婆婆把微笑的眼睛对向凯瑟琳,“说不定……”
说不定又有哪个倒霉蛋本来能活过来又被活埋而死了。
凯瑟琳只能闭嘴。
母亲画十字:“上帝保佑。”
“看来咱们纽芬会出个小圣徒了。”伊娃婆婆微笑地对珍妮说,“不过还要再观察。小珍妮是不是还能梦见上帝。”
对,还得再观察!凯瑟琳恨不得把伊娃婆婆说的其他话都替换成【哔——】。
珍妮受到鼓舞,重重地嗯了一声:“珍妮一定还能做更多这样的梦的!不过珍妮并没有梦见上帝。”说到后面,珍妮很失落。
“汝之所见均为上帝恩赐。”伊娃婆婆慈祥地拍了拍珍妮的小脑袋,“我先回去了。再出状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个自然。”母亲回答。
一定不会让你知道。凯瑟琳心想。
晚上父亲和马修大哥回来了,听说了珍妮的“梦境”,竟然开始一本正经地严肃讨论起意义来。他们仔细询问了珍妮那屋子的样子,确认是谢瓦利埃庄园的城堡。
“看来领主又要遭遇危险了。”父亲神色凝重,“也是。留尼城和帕洛卡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那咱们得提醒总管多加防范了。”母亲说。
“那咱们呢?会不会被殃及?”亨利问。
父亲沉思后,摇摇头:“应该不会。帕洛卡家看不上咱们纽芬。谢瓦利埃才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再说,端掉谢瓦利埃城堡,咱们纽芬失去了领主也会落到他口袋里。所以,他们应该不会费劲来袭击咱们。”
母亲点头:“那你明天就得去提醒总管了。虽然这个总管……哎,算了。他毕竟还是总管。”
这个“还”字加了重音。
全家人心照不宣,吃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入睡了。
夜色深沉。
在黑暗的笼罩下,一队骑兵正快速地向远方的村庄接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