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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口气都是白雾的隆冬时节,作为媒婆子的王妈妈其实最不喜欢给人做媒。
但这次她接得是官媒生意,上头的主儿又是国母殿下南皇后,所以不得不大冷天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个“包子”走这趟亲。
本以为新郎不露面,新娘子又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可以很快完成活计然后揣着大红包在景宁侯府就着暖炉吃酒,却没想,连“下轿”这一个小小的迎亲步骤,都让她站在冷风里吹得浑身直颤。
“怎么,要我家小姐再说一遍,还是要给王妈妈您一个红封才能请动您?”
玉簪不过十八岁,却老练的紧,见王妈妈没动静,张嘴又是一句刀子般锋利的话刺了过去。
没办法,玉簪这股子泼辣劲儿也是在府里当差逼出来的,不然怎么可以从几十个小丫头中间被挑中,从小服侍着莫家唯一的嫡女长大呢!
这厢被玉簪数落两句,王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一跺脚,挥了挥含着俗气香粉味儿的罗帕,扭头就往侯府小脚门儿提步而上,看样子,是请示主人家去了。
......
“如今,若是没个新郎来踢轿门,新娘子肯定不会下来,这亲事也就成不了了。”
寻到侯府门口立着负责指挥下人们迎亲的陈管事低声说了几句,王妈妈脸色不太好,大脑袋一晃,斜插入鬓的一朵镶了宝石花的银鎏金的流苏簪子就跟着不住地打颤儿:“我说大管家,您就进去请示请示侯爷吧,哪怕遣个远房表兄表弟什么的来替替,也是个解决的法子啊。不然您看这一顶大红花轿并几十个送亲的挑夫和乐工都呆那儿,若是一时半刻还进不了门儿,咱们景宁侯府的脸可往哪儿搁都是一个‘丢’字哟!”
王妈妈也是个嘴快的,之前被莫瑾言突然开口的那把妙音嗓子所吸引,没来及和玉簪斗嘴。再说,玉簪就算有些不敬,却也句句占在了个“理”字上,等自己回过神来之后也知道无可辩驳,所以此时不顾眼前站得是侯府大管家陈柏,把刚受的一股闷气都系数撒在了对方身上。
被王妈妈数落的“老陈”今年已经五十六了,从南华倾老子当侯爷的时候就开始做管家,三十多年来,对南家忠心耿耿不说,对府里头这个“抱病”的少主子也有着足够了解。
心底颤了颤,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瞧见玉簪并三个仅有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立在寒风中,俏脸被吹得已经有几分煞白,知道自家主子再怎么不乐意,但人家莫小姐可没错,现在这天还没亮透,夜露寒气正是往人身上钻的时候,小姑娘们的身板可受不得这样的煎熬,只得一咬牙,转身就甩开步子往府里跑去。
有些愣着看陈管家那副老骨头如此身手矫健,王妈妈揉了揉眼,觉得是错觉。
然后一想,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刚才的一番言辞起了作用,才令他幡然醒悟才忙不迭地去寻侯爷拿主意?
觉着或许是这个缘故,王妈妈过分圆润的脸上顿时焕发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来,然后心平气顺地迎着风回到花轿旁边,似乎早忘了刚刚从玉簪身上讨得没趣儿,低声对着花轿里的莫瑾言道:“新娘子请稍等,侯府管家进去请示了,想来不多久就会有回音儿。”
轿子遮风,莫瑾言坐在里面也不怕被寒风吹,但外面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却都是水葱儿似得小姑娘,可受不了这样大冷天一直原地等候。
想着,压低了声音,莫瑾言先招呼玉簪过来,让她给了王妈妈一个稍厚些的大红封,然后才吩咐道:“劳烦王妈妈和侯府交涉一下,给摆点儿火盆出来,大家伙儿都是讨口饭吃的,没必要为了走这一趟亲而受了寒。”
王妈妈接了银子,心下的不愉快更是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连点头,而且想着她若能新娘子的旗号去讨要几个火盆,自己也能暖和些,就赶紧应了一声去和侯府的门房交涉。
景宁侯府门房的几个小厮不敢怠慢,很快就搬了几个烧得极旺的炭盆出来,不等莫瑾言吩咐,玉簪就十分老练地一一给了几个下人小红封打点一番。
如此,也亏得莫瑾言有先见之明,因为自打陈管家进了府内,约莫两柱香之后才见得他回来,若没有火盆取暖,别说小丫头片子们,就是身强力壮的挑夫此时也得齐齐挂着冰棍儿似的鼻涕虫。
这时候,飞快回来的陈柏身旁,还跟着一个生的十分俊朗的少年。
少年身量倒是与陈管家不相上下了,即高且瘦,看起来应该有十四五岁,却一脸稚气未脱,还有那掩不住的唇红齿白相貌姣好,若非头束玉冠,身着长袍,定要被人看成是个美貌的小姑娘。
“侯爷卧榻多年,染病已深,虽是大婚之日,却也不便露面,以免过了病气给新娘子,所以遣了堂弟南怀谷前来,替侯爷完成迎亲仪式,还请莫小姐见谅。”
陈柏喘着气说完这番话,伸手指了指侯府门前的花轿,示意南怀谷赶紧下去,然后又对着一众犹聚在个个炭盆便取暖的挑夫和乐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替亲的南小爷来了,赶紧啊,别误了吉时!”
于是,大家抬礼的抬礼,奏乐的奏乐,几十个人的迎亲队伍立刻就绪,侯府外又呈现出了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来。
当然,众人都动了,只有来替亲的南怀谷除外。
陈柏之前介绍他是南华倾的堂弟,着实是抬举了他的身份。因为南怀谷的父亲南无争,愿是老侯爷南无月的庶弟。早年就分了家,两家不算亲厚,最多逢年过节互相送送节礼,仅此而已,犹如远房。
且自老侯爷南无月去世,南华倾袭爵,他们家就与景宁侯府相交更是越发淡了。虽然是南家的旁支,可毕竟乃庶出二房,不如不沾这个亲带这个故若。
不是身为皇后的姑妈南婉容非要南怀谷暂时住进景宁侯府,他才不来凑这个趣儿呢,更不会成了南华倾的替亲!
还有,陈柏竟然要他去踢轿门,怎么踢,力道如何,都没有说清楚啊!
“南小爷,您赶紧啊!”
看着南怀谷呆呆地没动,陈柏只得道了声“失礼”,伸手一带,就拉着他来到了轿门前。
踢就踢吧,当是踢蹴鞠好了。
南怀谷拢了拢衣领,觉得这府外的冷风简直像刀子似得,一大群人等着自己踢完轿门好进府,也就不耽误了,赶紧将衣袍一带,伸出穿着青色底儿绣竹叶滚边的羊皮靴子,“噔”地一声就往轿门上拽去。
说是轿门,这花轿其实用的油布加竹制横栏做了轿帘子做了遮挡而已,哪里经得住南怀谷这少年人的大力一踹,只听“哗啦”一声,轿帘子就直接被南怀谷踩到了脚下。
端坐在轿子里的莫瑾言被这有些过于大的动静给吓了一跳,本来已经半站起来的身子又惊地坐了回去。
而轿帘子被南怀谷给踩在了脚下,没了遮挡,一股夹带着寒气的冷风直灌而入,随着莫瑾言坐下去的动作,头上顶的喜帕就这样飞了起来。
没了盖头的掩饰,莫瑾言一张俏脸就毫无隐藏地映入了南怀谷充满好奇的黑眸里。
俏白的脸上虽然粉敷的有些厚,却掩不住肌肤的晶莹似玉,剔透红润。被开脸嬷嬷修得极细的柳眉到了末梢处微微上扬,与发髻正中心的美人尖恰好相合,勾勒出了一个饱满浑圆的桃心状前额,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顾盼间,神采涟涟的姿态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春桃。
加上一身鲜红的嫁衣在飞雪寒天中犹如一点红梅,更衬得莫瑾言一张小脸娇艳非常,直接让南怀谷有些看得痴了,脑中浮现出了一句诗词: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