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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这是什么huā?”
一片洁白的huā瓣落在白舒的眼睑上,她抬手拂扫时才留意到院中纷扬飞舞的huā瓣。
“这位小姐连梨huā都不认识么?”
王墨尚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取笑的声音。转回头去,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立在院子门口吃吃的笑。
王墨皱了皱眉,低沉了脸色道:“洛阳城中多槐树椴木,这果木之huā却是少见的,她不认得也很正常,你笑什么?”
那丫鬟不料这小公子这般当真,忙忙上前笑着赔礼:“奴婢嘴笨,说错话了,还请公子小姐谅解。我来替小姐推秋千赔罪吧。”
王墨便退了开来,在秋千架侧面的石凳上坐下。那丫鬟躬身推动秋千,秋千浮荡,往复飞扬,白舒坐在秋千上咯咯轻笑起来。那灵动的眉眼、含笑的唇角、浮荡的衣袂,以及漫天的落huā,便如此定格在了王墨心中。
夜色渐深,院子里起了湿雾。王墨正要送白舒回宴客厅,与石夫人谈完事情的舒眉便和丈夫白慕并肩来了后院寻白舒。
一见到王墨,舒眉便对白慕道:“这就是我在路上遇见的王墨王公子。”
白慕当即笑道:“哦,这就是我那小女婿?果然生得俊美!”
王墨想着先前白舒说过的话,当即便又红了脸。
白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又赞了一句:“这般小小年纪,就敢独自骑马来替父亲送礼,着实让人赞叹。我记得我都是十四五岁了才学会骑马。”
这一刻。王墨脸上便有了小小的骄傲。
第二日,王墨并没有直接返回清梧院,而是绕道去了城南的茶庄,借着要报恩的说辞。托娘舅朱逢秋设法将一个名叫喜鹊的孤女送进了白家为奴。
王墨现在想来,当时这么做好像不为别的,只是想早早的留个眼线,防着自己的“媳妇”一长大就被别家的公子抢走了。
若没有白慕谋反的冤案,时至今日,或许自己早就托媒上门去求亲。成了白家的女婿了。只恨命运无常,偏偏父亲会被太子少傅崔平说动,在朝堂上出面请下了白慕谋反叛逆的定罪圣旨,还亲自领着禁军去抄家灭门,彻底改变了他和她之间的身份。
回忆至此,王墨只余憾恨。
喜鹊为报答朱逢秋的救命之恩,以命换命救下了白舒。当白舒以“喜鹊”这个名字踏进清梧院的那一刻起,他在她眼中看见的就只剩仇恨了。
她仇恨所有姓王的人。在她眼里,自己除了“仇人的儿子”这个身份,再没有其他。她自始至终也没能认出这个她曾许诺“我也要照顾你的”哥哥来!
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被父母娇宠的掌上明珠,沦为仰人鼻息任人践踏的下等婢女,他清楚和理解她所有的悲痛绝望。她故意在他跟前打翻滚烫的水壶,在沐浴室外窗上挂鬼面纸鸢,往他的饭菜里吐口水沫子,在他的药碗里撒泥灰杂尘她费尽心思的所有报复。他都带着“父债子偿”的赎罪心理,默默的忍受着。
从来都冷清死寂的清梧院,因着她的仇恨,她的算计,她的往来奔走,变得有些生机了。那时的他,最大的乐趣,竟是看她计谋得逞后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份小得意。
也是因为有着她的存在,他开始认真思虑自己的未来。如何摆脱常氏的控制,如何让自己强大到能够守护她。如何替她找出白家冤案的幕后真凶,如何改变自己在她眼中的身份
直到她咬牙切齿的将他推入冰冷的荷池后,他才庆幸自己几乎以死的代价,换得了一次拨转命运轮盘的机会。他是那样勤奋,那样卖命。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只为一步一步向自己预设的人生靠近。
借王寺村的医药垄断各地的医药市场,假朱逢秋之手经营茶楼、酒肆、陶坊等各种商铺,发展培植商场中各种潜在的利益链条,利用钱财贿赂官员暗中操控影响朝局走向
在短短的六年之中,他让自己名下的财富远远超过了父亲一生靠收刮盘剥而积累的财物。甚至,在积累财富的关键时刻,他也不惜用类似《娇娥采梅图》那样的赝品去套父亲的钱,索回他作为儿子应该继承的那一部分。正如白舒所言,他不像是一位大夫,他对治病救人毫无兴致,他是一位真正的商人,一位妄图要吞天的贪商!
他以为,只要用心谋划,用心经营,这世间没有自己把控不了的事情。直到身陷沙坑的这一刻,他才清醒认识到:人无法把控自己的命!
这六年来,他殚精竭虑,垂死挣扎,每一日都活得特别累。不说那千曲百折敏感多疑的心窍令他疲惫,单是他每日要在众人面前保持着的那张笑脸,就令他劳顿不堪。若早能预料一切会如此收场,他又何必那般拼了命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王墨的双腿已经渐渐失去知觉。垂首看着两腿间不断滚落加深的沙粒,他心里开始有些后悔。
他后悔没有告诉白舒自己是谁,后悔没有亲口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心,他甚至也后悔自己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因为一点可怜的自尊和可悲的骄傲,一直苦苦压抑自己的*
自己竟然可以将她托付给石拓?!
每次一看见她提到石拓时的表情,他就妒恨不已,难以自控。凭什么石拓他不用努力,就能坐拥金山富甲天下?凭什么石拓他不用算计,她就对他另眼相看?而自己,费劲了功夫,用尽了手段,也只是“仇人的儿子”
仰首望着苍黄暗淡的天空,王墨心中苦涩不已。
要是时间能回到陷入沙海的那一刻,他必定不会如此昧着真心慷慨大度的将她托付出去,他一定会选择将她拖入沙坑,死命的抱住她,要她和自己同生共死!
要是时间回到自己重返清梧院的那一刻呢?自己一定从一开始就向她表白,哪怕被她拒绝,哪怕被她嘲讽,也好过至死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
要是时间能回到八年前白舒踏进清梧院的那一刻呢?
看着眼前风沙肆掠的沙海,王墨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