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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何必为了与外人争闲气,而让自己不痛快?”黄叙问
“我哪里不痛快了?”刘妍莫名。
“殿下是长公主,是蜀候,认定承继子是您的选择,更何况小殿下的身份早已明朗,殿下何必为几句闲话赌气。”黄叙低着头,语气平平。
刘妍愣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莞尔一笑,对着门外喊了一句:“来人,去把阿莱带过来。”
“你来,坐这儿。”刘妍指了指徐庶坐过的位置。
“我没有赌气,没人给我气受。我是认真琢磨了许多天,阿莱从你家到我这儿,我不能没个交代。”
“以前,他在我家时,除了父亲是阿爷,其他男的都是小哥。”黄叙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作为呼应,外头响起刘莱的声音:“母亲,小哥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我想阿爷了。”
刘妍朝他招手:“你呀,总算记得我不是姐姐,是母亲了。”
“见过小殿下。”黄叙给刘莱行礼。刘莱仰头:“小哥,带我回去吧。”
“阿莱,想出去玩儿了?”刘妍把小家伙带到身边:“阿爷是不是很喜欢你呀?”
“是呀,阿爷待我可好了。”小家伙眉开眼笑:“我想他了。”
“叫我一声好听的,我便派人送你回去玩一阵子。”刘妍将孩子抱起,放在膝上:“阿爷这样抱过你吗?”
“阿爷让我坐在他肩上呢!”小家伙语出惊人。
“这么好啊!”刘妍假装惊讶:“那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待他。”
“娘亲,最好的娘亲,您找我过来有事?”刘莱搂着刘妍的脖子开始撒娇,黄叙表示没眼看。
“没有,我想你了,想抱抱你。既然你想回去,我便派人送你回去玩几天。”刘妍想着刘莱愿意亲近黄忠,认亲的事,不用那么急。
“小哥送我回去就行,不用别人。”刘莱望向黄叙。
“他有别的事情,你自己回去。玩儿够了,他倒是可以来接你。”刘妍放下刘莱,命人将他送去黄家。
刘莱离开,刘妍又有了新话题,她乐呵呵地问黄叙:“你小时候有阿莱的待遇吗?”
黄叙:“……”他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你有?”但一想到方才听到刘妍说她爹不识娘不爱,再想到他自己是奉命杀的刘备,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刘妍被黄叙的脸色吓住,猛地想到两人初见时黄忠铁面无私的样子,想来黄叙父子相处并不愉快。
“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老爷子喜欢阿莱,让阿莱多多陪着他也好。”刘妍目光躲闪:“你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小殿下年幼,称呼纷乱,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坐实这些身份,父亲的传承已经尽在军中了。”黄叙说完,直接给刘妍拜了下去:“殿下实不必以属下为念,妄自菲薄。”
“你……”刘妍看着又拿背给自己看的黄叙,一口气憋得上不去下不来的,阴测测地一笑:“你想多了。子安,其实你心里清楚,你不过就是姓黄而已。”
话一出口,刘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黄叙负气离去。没曾想他啥反应没有,平平静静地接口:“属下很明白,一直都很明白。若没了这个姓氏,殿下十岁那年,属下便死在长沙了。”
“……”刘妍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却也没反驳,的确,如果他不是黄忠的儿子,如果不是情势所迫,谁管他死活?
“无论是因为什么,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殿下随意取用便是。”黄叙伏下身去。
“呵呵,哈哈哈哈!”刘妍听了这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们两个,究竟是谁在妄自菲薄?”
“……”黄叙被刘妍忽然的大笑给笑蒙了,有什么好笑的?
“子安,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离开我,回归自己的生活,是你一直不肯离开。”刘妍蹲下身,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却没有用力扶:“抬头,看着我。”
“……”黄叙没有抬头。
“子安,把头抬起来。”刘妍语气温柔。
“……”黄叙抬头,却垂着眼睑,不敢看她的脸。
“我救过你一次,可你救过我无数次,不止我,还有荞儿,阿莱。子安,你不欠我的。”
“我出身卑微,是个杀父弑母的恶魔。”
“不,殿下不是!”黄叙终于忍不住反驳。
“我是!”刘妍望进他的眼里:“我不但是恶魔,还是个奉旨守节的寡妇。”
“不是!你不是!”黄叙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换了称呼。
“你知道的,我的日子,非常难过,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多如牛毛。我不想留你在身边,我不值得同情,保护,等待,蜀国有未来,可我没有。子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里,回家去吧。”刘妍改蹲为跪,她与黄叙面对面跪着,门敞开着。
黄叙从没像今天这样,认真地看过刘妍的眼睛。往常只是听着她的声音,或平静或喜悦或冷情的声音,却没曾想,今天这声音和眼神对上,却是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
嘴上说着给你机会,你回去吧,离开这里。可是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
如果眼神里有绳索,便是五花大绑。如果眼神里有渔网,便是鱼死也不会破的网。面对这样直白而热切的眼神,黄叙觉得假如自己说要离开,绝对是一盆冷水,把一团火焰直接浇灭,一点儿火星都不留。
你不是说,你没有未来吗?一个早就知道自己没有未来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既不会披荆斩棘地前进,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后退,更不会如此迫切地需要我。
原来我们一直都在相互示弱并相互试探。原来我们一直都有把最渴望告诉对方的话藏在眼神里。原来我们,一直都是彼此最好的退路。
“我从未想过离开,殿下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黄叙反手扶起刘妍:“无论何种身份,殿下决定便好。”
“此话当真?”刘妍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确认:“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刚才是最后一次。”
“千真万确。”黄叙不再回避,认真看着刘妍的眼睛道。
“好!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刘妍忍不住想再确定一下。
“求仁得仁,何来反悔?”黄叙此时终于卸去了心里的千斤重担,整个人放松下来,心里想什么都是脱口而出。
刘妍把高兴直接写在了脸上:“等过几日,阿莱回来了……”
“报,前线战报!”刘妍话没说完,就被外头一阵吵嚷打断了。
侍卫挥舞着竹简飞奔而来,嘴里喊着战报。
刘妍顿时顾不上黄叙,起身向外迎了几步:“呈上来!”
侍卫立刻滚倒,将竹书高举过头。
刘妍一把抓过竹简,直接打开,边往里走边看。
这是了庐江前线的战报,战事有了突破性进展,蜀军已经成功渡江,兵临城下。只是张飞在一次战役中受了重伤,被迫截肢,已经被送回长沙养病。
刘妍皱了皱眉:“来人,请长沙候。”
不多时,寇封匆匆而来。刘妍把张飞的事告诉了他:“哥哥,你与三叔有旧,如今他出了事,不如就由你出面,多多照拂张家,我这边能给的,只能是公事公办。”
“如今张家只剩最小的女儿还未对亲,不若我来保个媒,将她许了子龙的次子,接来成都吧。”寇封想了想说。
“也好,这事儿就交给你费心了。”刘妍点头道,借着结婚的由头,就能多多赏赐些财帛给张家人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办。”寇封拍胸脯保证道。
“还有一事,我想听听哥哥的意见。”刘妍给寇封斟茶。
寇封狐疑道:“什么事?还有你自己不能拿主意的事?”
“嗯,正好说起张赵两家的婚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我想给阿莱找个义父。”刘妍沉吟道。
“?!”寇封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什么?义父?义什么父?你是他的姑母,又是她的母亲,怎么给他找义父?等等,你找什么义父,找个姑父,父亲不就完事儿了,义父算怎么回事?”
“……”刘妍莫名奇妙地看着兴奋异常的寇封:“哥,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我……我能不高兴吗?哈哈哈,我简直乐疯了!妹啊,亲妹啊!你可算想着这一出了!哈哈哈哈哈!找吧找吧!可别找义父啊!找个姑父!姑父!”寇封开心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哈,义父,哈哈哈。”
“不是,哥,你笑什么啊?”刘妍懵懵的。
“……没,没啥。我先回去了,那啥,我去说,我去告诉月英,让她去告诉荞儿,她们给你出主意哈,你等着,哈哈哈!”寇封哈哈笑着起身就往外走,什么礼仪,什么张赵两家的婚事全忘了,满脑子都是刘妍说,要给阿莱找个爹。
留下一脸懵逼的刘妍,楞楞地看着他一路哈哈出去。转头问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黄叙:“他在笑什么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黄叙走出来,看着刘妍,忽然有种这人傻得有点萌的错觉,这还是那个一眼能把人看穿的长公主殿下吗?人家寇封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侯爷是为了您高兴,以为您是要……”“招驸马”三个字,叫他对着一张懵懂的脸,怎么说得出口。
然而刘妍却秒懂了,一张脸肉眼可见迅速红了起来:“哎呀……他,他,完了,事儿又来了。”
“又?”黄叙看她脸红,只觉有趣,以前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敢看她的脸,这脸上的表情,太丰富,太生动了。
“你还记得我把你叫到公主府,逼着你娶吴氏的事吗?那次就是他们误会我要择夫,你的名字是名单上的第一个。”刘妍呵呵一笑。
“所以呢?除了我,你还一个个接见了其他人,给他们定亲?”黄叙不动声色。
“怎么可能!我哪会这么闲?除了你,我谁都没见。”刘妍下意识反驳道:“我又不是要择夫。”
“那这次呢?你要干什么?”黄叙觉得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瞧着她真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她脸上的表情,丰富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刘妍想说我只是想让你做阿莱的义父,可被黄叙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又被寇封“找什么义父,找姑父才对”说了一通。见她怎么说得出口?
刚才有点降温的脸又升温了,刘妍拿手背贴着脸:“你不要一直看着我。”
“……”黄叙依言别开眼,嘴角却禁不住勾了起来。
“哎?笑了?你……你也笑了,你们都在笑什么啊!不许笑!”刘妍被黄叙的一笑搞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凶了一下。
卧槽,从来没表情话也少的人,忽然一笑,有点小可怕。怎么感觉有坑正等着自己呢?
“你还没告诉我,你对两位侯爷说要给小殿下找义父,是想干什么?”黄叙面上隐去了笑容,心里却像有一座火山正在爆发。方才两人离得那么近,刘妍的心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眼神里,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
你说过立承继子是给自己谋求退路,给他找个爹,便是给这条退路修了一个另外的岔口,让它看起来更完美了。
至于我,原本觉得家室只是拖累,是相互祸害。但如果,那个人是你,一切就截然不同了,毕竟,我所有的愿望,都只有一个前提,便是护你周全。
这么想着,黄叙决定更进一步,他要将刘妍刚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无限放大,尽快变成现实,越快越好。
一向习惯潜伏等待机会的他,一旦抓住了机会,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收兵的。
反观刘妍,这会儿却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兔子,浑身紧绷:“我,我原想着,你家老爷子带了阿莱那么久,冷不丁被我挪走,总要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你,你别想多了。”
“哦,是这样啊!”黄叙瞧着眼前人目光躲闪,口齿不灵的模样,更觉有趣。“我以为,你是想顺着外头流言的意思走,既然众望所归,不如就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