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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娴芝没有再出声,撇过头去,她脸色不好看,一旁秋桐也不敢搭话,邱娴芝闷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再等等吧!”
“那,要告诉周先生么?”秋桐赶忙接着问。
“不必了!”邱娴芝摆了摆手,靠在桌边,半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虽然没出声,但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周煜昌所说过的每一个字,他说的确实在理,开春一闹大旱的时候,官府就发了通告,要徽州府众商人出钱出力,务必要官民一心,共渡灾厄。
告示贴了三个月,至今连个音儿也没有,商人经商都各有同行的行会,但凡有哪个商人想出头,事先还得先考虑到行会是不是同意允可,行会有行规,商帮有帮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招惹出事非,整个行会都要受到牵连。
邱娴芝头痛脑裂,以手扶额,自打赵纪荣不管事以来,她整夜整夜睡不好觉,恰巧又赶上连年大旱,官场上、人情面子上、行会帮派之间,处处都是学问,这生意实在是太难做了,她真想撒手不管了!
“大奶奶,不如回屋歇着吧,您就放宽心,凡事还有大爷和周先生呢!”秋桐扶起邱娴芝,慢慢朝堂后走去。
周煜昌回到静心庭,不见杜小九,他便叫来府上以前看管物资的丫头,把各院里要用的月需物品清单交给她一份,上面都是各院里消夏所用的什么蚊账、檀香、纱衣以及各类生活所需。
丫头熟门熟路,按各院的单子将物品预备好了,问,“先生,这次是派人给各院送去,还是等各院的丫头小子们自己来领?”
原本是该叫杜小九去通知各院派下人来领的,但周煜昌想了想,杜小九总是气他,他也不能让她安生了,便道,“我回头叫人给送去,这里不用你管了,叫各院到账房上领月钱就行!”
“哎!”丫头答应一声,起身离去。
周煜昌拿着物资库房的钥匙回到自己院里,还不见杜小九回来,阿不也不在,他瞅了瞅空荡荡的大院子,心里突然觉得无比落寞。
他觉得邱娴芝心高气傲,实在不可理喻,作为一名商人,就应该始终从商人的角度去看待每一件事情,在商人的世界里,无论好与坏,绝对没有白给的东西,可眼前,邱娴芝就在做着违背商人原则的事情。
赵家要败!
周煜昌微微蹙起眉头,败有什么不好呢?
自己来到赵家,不就是要亲眼见证它一步步走向灭亡么?自己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地站在这儿,不也正是拜赵家当年所赐么?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那时的周煜昌还少不更事,赵家的人虽然早已经将他忘记,可他却在母亲的谆谆教诲下永远地记住了那深仇大恨,当年若不是因为赵家,周家也不会败,更不会落得家破人亡,如今只剩他一人。
她开她的粥铺又有什么不好?
让她去开她的粥铺好了,正是求之不得!
以前只是觉得邱娴芝太过精明,周煜昌一直未敢轻举妄动,但今天看来,邱娴芝还是有软肋可捏,这世界上没有绝对强大的东西,只要是商人就会有软肋,就会有盈亏的顾忌,大商人有大软肋,小商人有小软肋。
而邱娴芝的软肋就是作为一个商人,她的人情味太重了,这不是说人情味重不好,而是因为,要和一个讲人情的商人讲道理,是绝对行不通的,而和一个讲道理的商人也绝对不要讲人情。
周煜昌折回自己屋里,他坐在书房的案前,开始翻看案头的书藉,他翻到一本《行盐论》,又摸到一本《清商盐要》,这些虽说不是官家发行的正册,只能论为杂书,但也是前辈大盐商们呕心沥血之著。
盐?盐是个是人就缺不了的好东西。
赵家祖上就是贩盐的盐商,听说在赵纪荣爷爷那辈上因为贩盐得罪了某省官道上的要员,差点落了个满门抄斩,最后还是经商会行会诸多商家的帮助周转,才留下后人来,也就是赵纪荣的爹爹。
到了赵纪荣这辈上,没有兄弟姐妹,赵家还以为又要一代单传了,结果赵邱氏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多倒也是好事,可就是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大梁的料子!
周煜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口中喃喃轻语,“贩盐好啊,若论天下事,皆出不平中,是非恩怨终有报,正是在今朝……”
他在这边喃喃自语的时候,杜小九也正一路哼着轻快的歌谣在赵府上闲逛,邱娴芝安排她在周煜昌身边做事,可周煜昌不稀罕她做,她倒落个轻松,要是以前在公司里上班也能摊上个这么样的老总,那可就爽了。
她在阿不带领下在府上几个要紧的大院子里先转了转,先是经过了四少爷赵世勋的院子,丫头们回四少爷一大早出去了,不在屋里,她在屋里看了一圈,发现很多早期西洋流入清朝的新鲜玩意。
这些玩意儿在杜小九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只能称得上是古董了,那是要摆在博物馆里供人欣赏的,或者是存放在收藏家的阁楼上,她觉得新鲜,摆弄了一会。
阿不又带他去三少爷赵世信的院子里转了转,赵世信也不在,院子里摆着重逾百斤的大石墩和石锁,另外还有一间兵器房。
杜小九隔着窗格子探头一瞧,发现里面兵器架上挂满了刀枪棍棒,冷血兵器的光芒夺目刺眼,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她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侧头一瞧,旁边居然还挂着一副亮闪闪的铠甲。
尼玛,这东西是真的?不会只是摆着玩玩的道具吧!
“这就是三少爷的院子?”杜小九嘀咕了一声,想起上次被他偷看了洗澡,虽然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但还是受到了些微惊吓,“怪不得那么浑蛋,原来是个粗人!”
“再走过去,是二少爷的院子。”阿不提醒道。
杜小九立即想起了赵世尊那张醉意浓浓的脸,她还记得,他说要拿银子砸死她,她转身朝旁边拐去,“阿不,咱们去另一边看看。”
“九儿,那边不能去!”阿不立即跳了出来,拦在杜小九的前面,“大奶奶说了,不准任何人靠近那座院子,九儿姑娘,咱们回去吧,先生该回来了。”
“为什么不能去?”杜小九跷首张望,从园中回廊穿过去,过了假山,前面现出一座院墙,从墙上镂花窗子上可以看见院中正是花红叶绿,一片生机盎然景象,美丽极了。
“那是大少爷住的院子,听说前些年大少爷得了失心疯,整天打骂下人丫头,大奶奶就把他关了起来,不准外人靠近。”阿不也不隐瞒,杜小九问他什么,只要是他知道的事情,就如数回答。
“那他每天吃什么?”
“吃穿用度都会有下人按时送过来,院子里也有下人看管侍候着,九儿姑娘就不用操心了。”
“阿不,我累了,咱们去那院子边角儿上的石凳上坐坐,待会子就回去。”杜小九不待阿不回她,已经从假山边上跳了过去。
上午的阳光照着院子里的花草,五颜六色的铺满了大半个院子,一阵潺潺水声从院墙根下的小洞中沿着碎石子堆砌成的水漕流淌出来,汇入院外石栏下的水沟,再由水沟中流出,蜿蜒曲折,不知流到了院外哪里。
杜小九踮起脚尖,想从大院上高高的镂花窗子向院内张望,她听着叮叮咚咚的溪水声,嗅着院中飘来的花香,“阿不,我看不见……你听,是什么声音?”
“那是竹子,听说大少爷喜欢红梅瘦竹,他书房后面就有两株梅花,后半个院子都是竹林。”阿不在花窗墙边蹲下身,躬起脊背,“来,踩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