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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慌不已面色大变,他又坦言道她身上的药术实乃禁术,多日的调息与彼此的融合可牵魂摄魄、以命度命,虽不比永生之法,但借程清璿十分长久的寿命维系、同生共死,幸好本源之人体质康健且武功不弱,代价不过是清璿的筋脉转弱、武功半废,她便从此能同扶苏人一般安度。
但遇着生死之关,药术多少会反噬系命之人,虽不至于阳寿锐减,但有所损伤是一定的,最起码会少活个十年八年,就近闭门调息也要个一年半载,末了,怀轩墨便感叹于此术一生得施一次,所用的玉石是百泽刀刃上的那种,硕果仅存只余一个,磨成粉末和以心口精血入药,其余辅料也多半消耗殆尽,再无原料可施展,有生之年只能亲自参与其中一次实在遗憾。
若芸早已在他无关痛痒的陈述与感叹之中瞠目结舌,一旁的百泽面露为难神色早早的退了出去,独留她一人处在无限的震惊与混沌之中。
她横竖都想不到先帝所追求的长生竟然以别样的方式存在于世,媒介居然是以药血混身以达二人同命!她若早知如此,怎么都不会和百泽合谋造一次自己的假死,险些搭上自己不说,甚至还让他健康受损,以致修养而不得露面。
她只当程清璿那般宛若离世谪仙的性子是淡然洒脱的,荣锦桓有执念,不想他也有,不仅有且重的多,无声无息的宛若千金丝线将她捆了个严实、沉入水底,背后所饱含的激烈情愫一点都不亚于他人的山盟海誓和浮于表象的爱恨情仇。
她震惊之余又后怕的紧,程清璿从未骗过她什么,但总那么巧妙的隐瞒些事,追根究底是恐她多思多虑。她要的不离不弃他以这般方式做到,而一次次的应答与承诺也切切实实的执行着,若她当初一念之差放弃。可是要要懊悔终身。
同生共死甚至白头偕老,他允诺的。她想而不得的,他都办到了,于她是一次彻底的重生不假,只是她被怀轩墨的犀利言辞说懵了,足足呆了几日才缓过神来。
周遭之人依旧如故,她看他们的心态却陡然不同,在程清肃昏迷不醒、无人接替的节骨眼上,害的程清璿闭门养病。她始终怀着愧疚与感伤,加上由言辞善变转为闷声不响,越发形容消瘦,伤势也好的十分缓慢。
随着天气转暖,新树抽枝,当初的吉言灵验,程清肃昏迷了有半年终于醒转,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百泽痛骂一顿,百泽只听不说,头一回如此恭顺的赔笑脸。往后的大半时光都涌来专心的照顾这位从儿时起便形影不离的搭档。
若芸方能活动自如,离了那古朴的院落便随意走了一段路,竹林的格局与程王府十分相像。再往外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地势,城镇广阔,房屋井然在目,远地阡陌交错,扶苏之都俨然让时光停驻,使岁月无痕,再细细看去却少了蓬勃活力,人们行动悠然、无欲而为,了无生气。
她总算知道。所谓的久命尚有秘术可寻,永生的国度是真的不存在。扶苏之人若不甘于在此,往往会出现诸如青鸾与何渊铭之流。好一点的便是夏朱月与程清和那般,或乖张或顽皮,若甘于在此的,又那般淡然空灵,仿若不存于世。
如此这般的扶苏不仅不是天颐人幻想中的鼎盛繁华之地,却更像是一个繁华的倒影,早在许多年前覆灭,又循着既定的命数强存在此,程清璿给予荣锦桓的卷本却才是真正的将之延续。
若芸触动不小,踏回院落便见一干人将前厅挤满,来人有男有女,皆是青年或中年之姿,难得几个上了年纪的也是身板硬朗,瞅着他们各个气势凌人,听着他们多半是咄咄逼人的盘问于她,她便猜到这些人原来是百泽所说的“老头子们”。
无奈她口不能言,听着这些仿若胡博文的分身之人七嘴八舌,始终浅笑端坐、啜饮花茶,而来人见她不答,不多时便寡淡无味,尽散了去,唯独有个高瘦的老头儿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上一两眼。
她本以为他们图个新鲜,或是心有怨气、看不顺眼,岂料他们并不如程清肃的那般面恶心善,这竹林院落除了怀轩墨造访,隔三差五便有长老前来打扰,或劝说或威逼利诱,俨然不把她这个异类撵出去就不罢休的气势,惹得于百承再也不敢来玩。
若芸听之任之,每每以礼相待,毫无任何不耐,反倒让分为两派的长老空前的团结起来,主张避世遵从的连连冒犯,主张引荐革新的搬出古训,这倒让她有意外的收货,越发饶有兴致的旁观。
她得了空便去城下转悠,将所知道的人和事都一一记下,一笔一划照着古文卷本练习写字,待到花开时节,她依着文字变化规律来学习,倒也能读得懂一半卷宗了,只是程清璿闭门疗养多日,仍未出现。
怀轩墨终于除去她脖子上的伤布,无比郑重的警告她,虽然他碍于尊主的命令一定会救她,但她最好不要再有诸如抹脖子一类的动作,万一她没救了可是要搭上另外条命。
若芸不说话时日已多,十分小心又肯定的冲他点头,她当真不是故意寻死,相反她有十分小心研读医书,刻意避开要穴与大血管,那一下在怀轩墨的医术来看真算不上致命,只不过伤口骇人罢了,否则她再孔武有力,也无法醒着撑到被怀轩墨救起才安然睡去。
不过,她以后再也不会如此,相反她还会慎之又慎,恐自己风吹草动便会连累于他,这段时日来主动的安安分分与小心翼翼,简直让她从无畏果敢、不顾自身如何的极端,走到了怎么都要保重的另一个极端。
她瞅着镜中脖子上的红印无声的叹息,尝试着发声则觉得喉头艰涩,而声音飘忽走偏,她正苦笑着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正巧有长老瞅着镜中自己脖子上的红印无声的叹息着,结伴而来,意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数百年的惨痛教训说服她莫要妄想与尊主结为连理。
若芸冷笑不止,清了清尚在疼痛的嗓子。开口便是扶苏开国之训,仁而治国、鉴而达观的晦涩词语被她尚柔和的嗓音断断续续念出,让前来的长老呆若木鸡。
若芸念罢,又直指扶苏粉饰太平却半死不活,表面繁荣却有人蠢蠢欲动,民闲则有横欲,民苦则有祸端,国训念来容易而做起来难。长老们终日无所事事、针锋相对,却不多虑民生,妄图驱赶她而捍卫尊权,却不想有可能尊权不复。
她寥寥数语将连日来的所思所想道了个酣畅淋漓,末了便觉嗓子实在疼痛难耐,不得不学点百泽的无赖,将一切都尽推程清璿身上:尊主未语而长老先动,是何肺腑?若她有事,尊主亦会同死,如何收场?
来人面面相觑之后纷纷面如菜色。一声不吭的转身即走,毫无半点来时的胸有成竹、气势汹汹。
她本以为自己的反应会惹来更多的闲言,却意外的得了安宁。怀轩墨本欲郑重其事的下达尊主的命令,见院落纷争不再,干脆将封卷好的文书塞给了她,一并给她的还有当日她昏迷后还抓着不肯放的钗子。
她瞅着上头的字迹闷闷不乐,一笔一划简直牵动心神,蝴蝶钗就更让她寝食难安,春日困乏也模糊不了心中清晰异常的思念。
难得有人能让啰嗦的长老闭嘴,百泽得了空便来将她夸奖一番,顺道陪她对弈解闷。却不想被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丫头,你莫不是闷了那么久。忘记说话了?这城中你也去过不少时日了,都是比划着跟人交流的?”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夸张的描述她的安静。
“没有,不想说罢了。”若芸长叹一声,终于简短的回答,越看他身上的金光闪闪就越觉得晃眼。
“混熟也没什么不好,听说你最近食难咽、夜难眠,再这么下去我哪里去再陪个丫头给清璿?”百泽说着,颇为焦虑的瞅着她。
“他不见我。”若芸憋了半晌,却憋出句这样的话来。
“啧啧,好酸。”百泽听着她区区几字已是柔肠百转,不禁出声揶揄,“怀轩墨说不便探视自有他的道理,咱们闯了祸,总要安分点。”
“不说也罢。”若芸只感满腹委屈,低头默默的收了棋子,将竹篓搁到棋盘上,起身望着窗外的春光灿烂,一语不发。
百泽自感没趣,有些为难的绕到她身侧,小声道:“那这样吧,我告诉你在哪里,你别说是我说的哦?”
若芸顿时两眼放光,看百泽的眼神顷刻变得感恩戴德那般诚恳,百泽耳语一番便嘻嘻一笑、展扇开溜,当即提了裙摆朝他所说的地方奔跑而去。
原来竹林布局巧妙,沿着被杂草盖没的石子路走上十几步,便能看见通往另一处居所的小道,她难掩心中的雀跃由竹林钻出,触目之景却让她不由自主的停在原地。
此居所占地广阔却别具一格,门庭后院以参天大树为背景,隐于林却见之开阔,相较扶苏别处的建筑,此处则更为精巧,虽无张扬的飞檐,但一柱一墩都精雕细琢,流水叮咚、帐幔垂垂,到处是雅致之景。
但让若芸呆立不动的,却是那掩映成画、一片绚烂的白色花树,暖风轻拂惹得花雨纷纷,洁白剔透的花瓣飘雪不寒,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缠绵而来。
她被此景所迷,叹为观止,缓缓挪动脚步,只听得室内叮铃,微风揉起垂纱,交谈的语声隐约可闻。
“哥哥,剩下的这些还真没辙了,这稀缺的药材再难寻获,轩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如你就忍忍?我看她也不见得接受不了。”银铃般的女声像是程清雯。
“天颐眼下无力再起战事,再过些时日罢,轩墨处理族务也不甚要紧。”程清璿轻缓的语调不急不慢的传来,让若芸脊背僵了僵,四肢百骸都被吸引过去般不由自主的走近。
“好好,那我去看清肃哥哥去。他昨日可扶着人走动了,很快就能见好啦。”程清雯拗不过他,干脆起身。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与若芸碰上。
若芸傻傻的站着。而程清雯则是“噗嗤”笑出声,扬了扬粉色的衣袖直指内庭,小跑着没入转角的小道。
若芸神色一凛,心房霎时间猛烈的敲击起来,忐忑不安的转过紫檀架,勉力辨认着帷幔后的憧憧人影,抬手悬于半空,眼眶已湿润多时。
“雯儿。怎的还不去?”他略感困惑的转过来,掀开垂纱看来。
四目相接,他呆坐于矮桌前的软垫,衣衫白而透亮,额上鬓边的几绺长发银白,映着由院落树间投来的日光银光闪耀,如沉静湖水般的双眸见了她便亮堂起来。
若芸死死的咬住唇,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下一瞬已不由自主的飞奔上前,举着双手抱上他的脖子。痛道:“对不起……”她心想着他方才甚至没听出脚步的不同,势必伤势未愈,越发哭的抽噎。
他愣了许久才抬手回抱她。十分心疼的拥着她消瘦的身躯,在她耳畔叹息着:“不会吓到你么?”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不都是我害的么?”她顺起他的头发,扬到他眼前,“怀轩墨说你用了禁术与我同命,我从前不知,偏偏皇上起疑只好将计就计,我不是有意的……我……”她说着,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轩墨那张嘴……”程清璿不悦的皱了皱眉,手掌轻覆上她的脸庞。“好在你下手有轻重,我也不过运功不畅。百泽违令未将你安全带回,要罚首先便是他。”
“你不用替我开脱……”若芸抹了抹眼泪。满心的懊恼都写在脸上,嗅着空中的花香竟微微有些失神,诚恳的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哦?那我倒是由衷高兴。”程清璿忽然挑眉,手指微动抹去沾手的泪珠,缓缓挪到她脖子里留着的红印处,眸色暗暗,怜惜之色顿生。
“我是说真的!”若芸再次保证,信誓旦旦。
程清璿瞅着她这般惶恐又懊悔的模样,心下不忍,柔声道,“何渊铭到底只去过那密道一次,强开青铜门不得,欲寻路返程而没于地热。倒是备用的道已数十年未开启,找到不过废了点时间,我因此大意,通道里充斥了地脉积聚的毒气,待与轩墨接应的人汇合,已是五感半失、发染霜白,治了这么多时日都不见全好。”他挑起一绺银发,遗憾的摇首。
“你……你闭门修养是因为……是因为……”若芸有些发蒙,颤抖的伸出手来指着他的头发,失声叫道,“因为这样难看吗?!”
“有失尊主威严罢了。”程清璿微微一笑,理由出口的那般冠冕堂皇。
若芸霎时跌坐在地,下一瞬则埋怨的瞧着他,眼中的懊恼已被无力取代:“这可好,我担心了整整两个月!而且哪里有难看嘛!”
见她掰着手指数给他看,怎么瞧都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他心神一动,忙安慰道:“这恐怕要怪轩墨,我不知他是如何与你解释的。此药术虽能系命,却并非真正的度魂,不过以力补力,不会真的要我命的,相反,若真的亡故而回天乏术,也是无济于事。”
若芸再次呆住,大大的输出一口气,笑容由唇边绽开,再也不管不顾的与他相拥,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有那么怕么?”他略有古怪的笑问。
“怕!怕你会死!”她说着,猛的住了口,因为她先前所忧不过是分离,从来都没想过他会死,所以一旦开了这先河,惶恐便犹如滔滔江河将她吞没。
“不是怕我变得奇怪?”他松开她又问。
“哪里有奇怪?!”她满口反驳,抬头瞪着他隽秀的五官,就差出口称赞。
“比那些长老还可怕么?”程清璿抱着她站起,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长老……”若芸眯起眼睛,总算记起还有这么回事,当即畏惧道,“他们不是一般的麻烦,简直车轮作战,郡主一定是受不了才走的,倒是委屈了清和……怎么,他们和你告状了?”
他欣然点头,缓缓走出内室,启唇淡笑:“嗯,说你并非普通人,恐怕能相助一臂之力,改善扶苏百年来的人心萧条。”
若芸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瞧着他柔和的眉眼。
“据说父亲也参与其中,当真是胡闹,不过由他出面,总算大事化无。他不过有此提议,你不必当真。”程清璿笑着直叹气,似是毫无办法。
若芸搜肠刮肚,总算想到那个一步三回头的老人,这下整个人都哑了火,浑身都被哭笑不得的尴尬情绪笼罩。
程清璿斜睨着她的窘迫,嘴角勾出个弧度,在院中将她放下,朝那接连成片的雪色花树看去,低哑叹道:“曾答应过你,带你见一见这种花,也终于有机会可以执手相伴,待花成墨色而谢。”
他回眸注视着她光辉夺目的欣喜笑容,攥了她的手,贴近自己的心口,目光缱绻,声音低哑似有魅惑之力:“芸儿,嫁于我可好?”
“嗯。”她考上他的肩膀,轻声回道,嗅着与他身上同样的、却浓郁数倍的墨樱香,凝神阖眼,心神平和而驻足于此,思绪安然挥洒。
彼时花开,青丝如墨,一世一双人,执子手与子老,百转柔肠,世事纷繁,凡尘过往,流云皆散,岂能料,终相守余生。
从此,世上再无苏若芸。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