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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金乌西坠,橘黄色的阳光下,官道蜿蜒朝远处延伸开去。
一辆簇新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慢悠悠的朝北侧的城郊走去。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玄明老道和那个叫做清风的小道童。
“师傅,扬州城的人真有钱!”
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都快赶上他们之前一年的收入了,而且来得还这般轻松,既不用装神弄鬼,也不会开坛做法。不过是随便搓了些吃不死人、却也没啥效果的药丸子,居然就有这么多钱,啧啧。
清风回过头,看着夕阳中的城门,原本高耸雄伟的城门,落在他眼中成了‘金光闪闪的金山’。而在他心目中,扬州城早已成了人傻钱多的乐土。
出了城,玄明不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仙样儿,扯开衣襟,拂尘也丢了,手里抱着个酒葫芦,跐溜跐溜的喝得好不畅快。
听了徒弟的话,他嗤笑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不过是遇到真的有钱人罢了。”
扬州第一富商谢家呀,岂是一个有钱能形容得?
更关键是,谢家有里应外合的‘搭档’,如果没有人在谢家内宅帮忙做戏,饶是他‘道法通天’,饶是老祖宗‘迷信蠢笨’,他也不能成功呀。
想到那位搭档,玄明的笑容凝在唇边,他拿袖子抹去嘴边的酒渍,怅然道:“而且这种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他看得出来,小洪氏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如果自己还不识趣的‘消失’,小洪氏觉不介意送他上路,上黄泉路!
清风听师傅说得不像,心里一惊,小声问道:“师傅,怎么了?难道您的招数被人识破了?”
那可要逃命了,若是只骗了人家几两银子。被识破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可他们师徒足足骗了谢家十几万银子呀,真若发落起来,都够死罪得了。
玄明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有这么笨嘛?”他的花样儿那么多,难能轻易被识破?
想他行走江湖几十年,见过的、听过的新鲜花样儿何其多?随便拿出几样来都够忽悠内宅妇人了。
就拿上次他跟谢家那个姑太太说的‘养生法子’,不过是从某个江湖小郎中那儿听来的胡话,结果还是把她哄得一愣一愣的。
嘿嘿,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太太有没有真的采用,啧,那可是极阴损的法子呀,若是用了,啧啧。可怜那些被当做‘炉鼎’的水嫩小姑娘们咯。
想着想着就想歪了,玄明笑容猥琐的摸了摸嘴边的口水,暂时将小洪氏的威胁丢到了一边。
谢家有这么好骗的蠢妇,他不抓紧时间多骗点钱,那才是大傻子呢。
就在玄明乐滋滋的想着美事的时候。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这么快?玄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清风机灵,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待他看清车窗外的场景时,顿时惊住了,结结巴巴的说:“师、师傅,不、不、不好了,外、外头有人打劫!”
玄明一怔。打劫?这里可是扬州近郊呀,又不是偏僻山区,怎么会有劫匪?
难道是……玄明吞了吞口水,忍着心底的恐惧,飞快的运转大脑,试图想出什么脱身之计。
然而外头的人根本就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然后车厢门口的布帘子便被挑开了。
“你就是玄明老道?”
打头的是个蒙面的黑衣壮汉,手里拎着一把大刀,刀尖上还滴着鲜红的血珠儿。
那是车夫的血!
清风意识到这一点,吞了吞口水。极力往角落里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玄明也想躲,然而车厢就这么大,他根本躲无可躲,只得好声好气的求饶:“几位好汉,你、你们认错人了,贫道法号慈航,并不是什么玄明,还请好汉们行个方便。几位若是缺钱用,贫道这里还有些银子,好汉们只管拿去吃酒!”
说着,玄明冲着清风使了个眼色。
清风到底跟着师傅闯荡江湖多年,倒也有几分胆气,压着心底的恐惧,颤抖着从袖袋里摸出个荷包,“好汉爷,俺们师徒的钱都在这里了,几位只管拿去、拿去吃酒!”
领头的壮汉一把抄过那荷包,拉开抽绳,里面是二三十张银票。他随手抽出一张,是谢家通源钱庄发行的百两面额的银票。
壮汉将手里的银票在玄明眼前晃了晃,道:“还说不是玄明?若不是玄明,手里怎么会有谢家最新发行的银票?!”
“……”
玄明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啧,还真是谢家的银票,且上面还有谢家的私人印章,表明是需要由谢家兑付的银票呢。
清风也一脸汗,靠,刚才太紧张了,竟然把谢家刚给的‘香火钱’拿了出来。
这、这他娘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好、好汉饶命,贫道确实是玄明,不过是混口饭吃的道士,不知哪里得罪了几位——”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玄明也光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接着便开始询问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自己的命。
因为他已经瞧出来了,对面这些人,抢劫是假、杀人是真,否则也不会上来就问他是不是玄明了。
可惜的是,玄明老道自闯荡江湖以来,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就是扬州,他也不止坑了谢家一家。
事到临头了,好歹让他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吧?!
壮汉冷哼一声,打断玄明的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奢望不该奢望的东西,你当然该死。记着,下辈子投胎做个诚实守信、谨守良心的人吧,切莫再行这等骗人的腌臜伎俩了!”
说罢,壮汉扬起刀,直接朝玄明砍去。
玄明听到‘诚实守信’四个字时,脑中灵光一闪,厉声喊道:“好个毒妇,我就知道你会害我,不想竟——”这般快,好歹让他捞完最后一笔,他自会乖乖离开啊!
后头的话,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划过柔嫩的脖颈,噗的一声,鲜血喷溅而出,喷了清风一头一脸。
“啊~~”
清风吓得惨叫连连,但很快,他也叫不出来了。
手起刀落,利索的砍死两个人,那壮汉不慌不忙,又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和颈脉,确定两人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纵身跳下马车。
晚上,外书房中,谢嘉树看完账册,端起茶盏喝茶,阿庆凑了上来:“回老爷,事儿都办完了!”
他附在谢嘉树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谢嘉树皱眉,放下茶盏,“他果然这么说?”毒妇?是另有其人,还是谢家的人?
阿庆点点头,道:“据谢一讲,那老道好像预料到会有人杀自己,还自称是个跑江湖的小混混——”根本不是什么老神仙啊。
谢嘉树抬起手,打断他的话,他原就不信什么佛道之说,当初老祖病得怪异,他也只是觉得药不对症,而没有想到什么求神问佛上去。
随后玄明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谢家,又莫名其妙的医好了老祖宗的病,其中的猫腻,谢嘉树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那时想着‘那人’并没有害人,且也是为了老祖宗好,所以他才没有插手。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心里没有成算。
这会儿听了下人的话,他不由得暗暗盘算:毒妇?说的是谁?是借玄明之事牟利的小洪氏,还是拿玄明发难的袁氏?
心中暗暗给两人名字后面各打了个问号,他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许任何人再提及!”
“是!”阿庆一凛,躬身称是。
次日清晨,谢贞娘领着万华年来延寿堂给老祖宗请安。
待老祖宗梳洗完毕,丫鬟们奉上两只胖胖的白瓷炖盅,一只送到老祖宗跟前,一只则捧给了谢贞娘。
揭开盖子,丝丝带着甜香的热气冒了出来,细细辨认一番,是枣、薏米和红豆的香味儿。
老祖宗和谢贞娘拿起调羹,轻轻搅动着,而后小口小口的吃着。
“……呕~~”
看着两人一脸享受的进食,万华年只觉得喉头发痒,满眼厌嫌的看着那炖盅。她实在不能理解,那红枣什么的,是在女人那个地方滋养了一夜,第二天拿出来清洗、烹制的,多脏、多恶心啊,外祖母和娘亲怎么吃得下去?!
还什么上好的滋补养生汤,在她看来,根本就是恶心、龌龊的垃圾,偏外祖母和娘亲还当宝贝一样,第一天用的时候,娘亲还特意给她弄了一盏,让她也吃。
呸,她、她才不要吃呢。
现在能坐着平静的看她们吃,已经是对心理巨大的折磨了,更、更深层次的接触,她真心做不到啊!
母女两个吃完红枣薏米红豆粥,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粥确实有效,两人只觉得一股暖流在腹中涌动。
满意的喟叹一声,老祖宗正欲说话,不想袁妈妈快步走了进来,附到老祖宗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你、你说老爷将那些人都带走了?”
老祖宗顿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袁妈妈。
袁妈妈点头,脸色也很不好看,“是阿庆亲自带人将人带走的。说是老爷的吩咐,还、还说稍晚时候,老爷会亲自跟您说——”
“放肆——”
老祖宗怒了,一巴掌抽飞面前的白瓷炖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