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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漱了口,陆离便拿着红隼她们调查来的资料去了宁禧堂,这些资料虽然只是初步的调查,内容也不甚详细,并不能给小齐氏、大老爷他们定罪,但用来说服国公爷却是足够的。
吃饭的时候,陆离就开始默默准备措辞,在路上,他又反复将要说的话推敲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这才放心的抬腿进了宁禧堂的大门。
陆延德没有住在正堂,而是住在了东侧的一处独门院落里,因院子里种着几棵高高大大的槐花树,这个院子便被称作‘槐香苑’。
陆离去的时候,陆延德刚刚从西跨院的邱姨娘那儿吃饭回来,正欲去书房。陆延德虽是武将,却也喜好文雅之物,尤其是一些古玩字画,他的书房里收藏了许多。有祖上传下来的,有早些年打仗时抢来的,也有一小部分是他四处高价买回来的……但不管怎么来的,却件件都是难得的珍品。
陆延德每每闲了,便会去书房把玩一番。
今儿心情好,生母要回来了,老贼婆又病了,陆延德嘴上不说,心里无比畅快,顾不得邱姨娘的软语相留,他还是来到了书房,一边把玩一只前朝的青花瓷瓶,一边兀自暗爽不已。
陆离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父子两个关上房门,低声谈论了几句,不多时,房门又打开了,陆延德面色凝重的唤来守在门外的心腹小厮:“好生看着,切莫让任何人靠近,记住,任何人!”
小厮会意,国公爷这是有要事跟二爷商量呀。
他赶忙答应了一声,“小的明白。国公爷放心,后窗那儿也有人看守!”如此便杜绝了有人想偷听的可能。
陆延德没说什么,他身边的这几个小厮都是极伶俐的。平时不显,但有紧急事情的时候。他们却都能派上大用场。
小厮见陆延德没有其他的吩咐,便恭敬的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好,然后叫来四五个相同年纪的小厮,低声耳语了几句。
语毕,几人分散开来,两个在门外守着,两个在廊下站定。还有两个去了书房后面,蹲在窗下不远的花阴里。
“好了,有什么事,说吧!”
陆延德安排妥当,坐回书案后,而他身前的桌面上却摊放着一沓写满字迹的纸。陆延德也正是看了这些东西,才意识到儿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很要紧,也才有了方才的谨慎。
陆离站在陆延德身侧,悄悄将他和妻子商量的对策,以及他在路上想出来的法子一一说与父亲听。
陆延德的脸色变化莫测。待陆离说完后,他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陆离的神情有些复杂。轻声道:“你、你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家里考虑了!”
其实,陆离说的有些事,陆延德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掣肘太多,顾虑也太多,一时下不了决断处置罢了。
更重要的是,陆延德猛然发现,他明明有三个儿子。却一个‘得用’的都没有——长子早就被老夫人养熟了,根本不认父母;次子被忽略的太久。待陆延德想用他的时候,却发现父子离心离德。不是陌路却胜似陌路;至于三子,还太小,不给他惹祸就是好的了,哪里还能撑得起来?
三个儿子一个都用不上,陆延德不是不后悔当年的事,但后悔也晚了,他只能维持现状,想着再熬个几年,把老夫人熬死了,然后再把老大、老三赶出去。
可老夫人都快七十了,居然还这么硬朗,脑子也没有糊涂,陆延德曾私底下问过给老夫人诊平安脉的太医,太医说,就老夫人的身体情况而言,老人家少说还能再活个十几年。
十几年?陆延德心里那叫一个绝望啊,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十几年后,他和老夫人还说不准谁先死呢。
所以,陆延德最近一段时间愈发焦躁,梅氏提出要将孙氏接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对。他也想试探一下老夫人。
老夫人的反应很正常,生气、吐血、重病,晚饭前,陆延德特意去宁寿堂看了一圈,见到老夫人蜡黄着一张脸,气若游丝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但此刻,听了儿子的分析,陆延德也忍不住心惊,他、他真是糊涂了,竟连这么要紧的事都忘了——自己忍老夫人这么多年,还是因为一个‘孝’字?
如今若是传出他陆延德为了给生母做脸,硬是气病了对他有恩的嫡母,御史们的口水还不把他给淹死啊。
“那、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陆延德脑子有些乱,一时也理不清思路,干脆放弃,直接询问儿子。
陆离没有卖关子,继续悄声说着,一边说,一边指着案上的某几张纸。
陆离说几句,陆延德便面露沉思之色,旋即点头。
就这样,父子两个说了足足半个时辰。
书房外面,小厮仍站在门口站岗,一个穿着杏红褙子的小丫鬟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食盒,显是来给陆延德送茶点的。
小厮赶忙上前拦住,“杏花姑娘,且等一下,国公爷正忙着,说是不准任何人打扰。”
叫杏花的小丫鬟听了,一双弯弯的柳叶眉竖起来,道:“我可是奉了姨娘的命,特意来给国公爷送点心呢。晚饭的时候,国公爷说最近嘴里没滋味,想吃点甜甜的东西,姨娘专门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甜点……耽误了姨娘的事,你小子担待得起吗?”
在宁禧堂,梅氏是夫人,但最体面的女人却是邱姨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邱姨娘受宠,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比旁人‘尊贵’。
就是国公爷身边伺候的人见了,少不得也要礼让几分。
换做平日,小厮听了这话,定会好言求情,然后让杏花进去。
但今儿不同,小厮难得硬气了一把。脸上虽还笑着,说出的话却生硬,“姨娘是尊贵人儿。小的借几个胆子也不敢冒犯。不过,国公爷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所以,杏花姑娘,对不住了,你请回吧!”
说着,右手往旁边一摆,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杏花没想到小厮今儿竟这般蛮横,一时竟愣了那里。
小厮不耐烦。还想着赶紧回去把守,又催了一句:“杏花姑娘?!”
杏花回过神来,她也是个机灵人,见小厮这般,心知书房里定有什么要紧的客人,眼珠儿转了转,盈盈的行了个礼:“哎哟,都是我的不是,险些冤枉了小哥,对不住了呀。小哥哥您切莫放在心上。”
小厮被逗弄得红了脸,神情略略有些不自在,双手扎着。不知说什么好,嘴里直道:“没、没什么!”
杏花往前走了两步,伸着脖子往书房方向看了看,好奇的问道:“国公爷这般重视,定是来了什么要紧的贵客吧?只是不知这位贵客是哪位?”
小厮虽被杏花的几记媚眼勾得乱了心神,但脑子还清楚,连连摆手,“这我可不知道,只知道国公爷吩咐了。不许人进去打扰。好了,杏花姑娘。我、我还要回去当差,你也回去吧。”
说吧。小厮不再理睬杏花,径直回到廊下,继续扮演门神。
杏花不死心,却也无法,只得提着食盒又回到了西跨院。
“哦?竟有这事?”邱姨娘听了小丫鬟的回禀,不禁纳闷,国公爷‘赋闲’日久,除了几家姻亲故交,平日里并没有什么访客。
且又是大晚上的,什么人会急巴巴的跑来国公府?
还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邱姨娘并没有疑惑太久,过了两日,她便知道了答案。
这天一大早,陆延德、大老爷、三老爷并一家子的女眷儿孙们全都赶赴宁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许是想通了某件事,心里也没那么纠结,精神竟好了许多。
众儿孙见了,纷纷欢喜不已,一副为老夫人开心的模样。
陆延德却脸色凝重,欲言又止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见了,心里冷笑,以为庶子想当众摊牌,哼,想接回孙氏,门儿都没有。
孙氏那个贱人前脚进门,她后脚就去郊外的庄子养病,另外齐家也帮她寻了几个御史,到时候,哼!
老夫人已经有了对策,她倒不生气了,反而有种想看陆延德上蹿下跳、卖乖出丑的心思:“国公爷,可是有什么事?屋子里坐着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切莫藏着掖着!”
大老爷和三老爷跟着起哄,“是呀,二弟/二哥,有什么事说出来,咱们兄弟商量着办。”
陆延德闻言,神情有些挣扎,但似乎又耐不住母亲、兄弟的劝说,这才勉强说出来。
只听他长叹一口气,道:“唉,家门不幸啊,真是家门不幸!”
陆延德将一沓纸递给了老夫人,又把两份状纸分别递给大老爷和三老爷。
老夫人翻看了几页,顿时变了脸色,双眸中泛着森寒的光,狠狠的射向陆延德,“这、这是……”
陆延德一脸愤然,又夹带着几丝疲惫与无奈,他揉了揉眉心,道:“一切正如母亲所见。儿子刚看到这些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淑德贤惠的大儿媳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唉,事情还牵连到了梅家的内弟,我、我真是——”
陆延德‘伤心’得说不下去了。
而另一边,大老爷和三老爷则又惊又怒的叱道:“这、这不可能,这些刁民怎么敢状告咱们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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