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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开始啊!
她微微的扬起脸,长乐宫雕龙画凤的屋梁带着金光一般,将她的眼睛刺得都有些酸痛。殿里燃着瑞脑香,沁入鼻尖的都是微浅的馨香。手上一暖,姜颐低下眼睛,何太后正握着她的手,眼睛里写满了担心和关心。
“琳儿。”何太后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姜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心痛万分。
姜颐是她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掌上明珠。
全世界,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就算是在高墙大院的深闱宫阙里,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不例外。
可是,姜颐,她的女儿,是一个习惯把秘密深藏在心里,一个人去背负的人。就算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此刻的姜颐。
“母后。”姜颐轻唤了一声,双膝却是重重落地。她的头深深的垂下去,直直的跪在那里,坚如磐石。
何太后没想到她会如此,忙俯下了身子,想要将她扶起。可是姜颐却始终不愿起身,只是在冰凉的地板上沉默的跪着。
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是她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太后望着这样的姜颐,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敛了衣裙,蹲在了她的身边。她将浑身颤抖的姜颐抱在自己的怀里,紧紧地,就像小时候一般亲密。
她轻轻地拍着姜颐的后背,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缓缓开口道:“母后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母后都相信你。”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紧的抱住了姜颐。
已经有好多年,她都没有这么近的靠近过母后了,甚至没有注意到,母后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皱纹。
不管当初怎样不可一世,她的母后,也在慢慢地衰老。
姜颐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何太后站起来,将何太后扶到榻上,姜颐蹲在她的面前,将脑袋枕在了何太后的膝盖上,就像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贪恋着母亲的温暖。
“母后,你会怪我吗?”姜颐没有起身,只是轻声道:“我让你搬到永安宫,你会生气吗?”
何太后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姜颐乌黑的发丝,温柔的说道:“如果是别人,依着我的性子,估计是宁死也不愿离开长乐宫。可是,你是母后最疼爱的姜颐,你做什么,母后都不会生气的。”
姜颐抬起脸,望着一脸慈爱的何太后,心里已经不再似刚才那般无主了。
她那般害怕,不过是因为她所牵累的都是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可是,事已至此,再也由不得她决定。
母后都不怪她,她又有什么好无法释怀的呢!
想到这里,姜颐扬眉笑了笑,“母后,刚才姜颐失态了,母后可不能笑话我!”
声音淡然,面色婉约,一切都和以前的姜颐无异,何太后见姜颐不再似刚刚那样低迷,不由得点点头。
她握住姜颐的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姜颐坐定,何太后接着道:“姜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自己是大汉的公主。现在的日子虽然难过,但母后希望,我的姜颐,不要忘了自己皇家帝女的身份”何太后望着姜颐,目光沉沉。
“姜颐,你姓刘,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你身上流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血液。母后希望你,一辈子都骄傲的活着。”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母后这般温柔,姜颐的心不由得变成了一湖水,微波荡漾,涟漪层层。
望着母后的脸,姜颐缓慢而坚定的点头答应。
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姜颐和何太后起身收拾东西。董卓不允许她们将长乐宫的东西带走,她们也并不在意,只是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连宫人,何太后也只是带了个贴身的婢子。
姜颐不忍看到何太后这般委屈,道:“母后,我的锦华宫还有好些当初您和父皇赐予我的珠宝首饰,我去给您拿来。”
何太后握住姜颐的手,道:“你这傻孩子,事到如今,还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干什么?”她的声音有着难掩的苍凉,“我这一生,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到头来,还是没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说这话的时候思绪飘远,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快被遗忘的往事一般。
“我出身低贱,幼时家中贫困,甚至连件像样的衣物都没有。刚进宫时,我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娘家没有势力,在这宫中亦是受尽欺凌,进宫一年多,甚至连你父皇的面都没有见到。我生性要强,既然进了宫,怎愿意就这样老死深宫,那时候我就偷偷立誓:有生之年,我不但要得到皇帝的宠爱,我还要他一生只专宠我一个。
所以我就和十常侍联手,我答应他们,只要让我坐上后位,我定保他们一世富贵荣华。张让他们答应了我,不久,他们就将我带到了你父皇的面前。我虽然出身卑微,模样却是万里挑一的好,你父皇见到我的第一眼,便深深喜欢上了我。”
姜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何太后说着那些她从未经历过的过去,母后的眉眼温柔,带着姜颐从未见过的开心。
那些往事,也许就是母后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何太后继续娓娓说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后宫三千,你父皇视而不见,偏偏只对我情有独钟。他为我画眉,他为我梳头,他为我点妆,做尽了这世间痴情傻儿郎会做的所有事情。甚至,我生你的时候,因为难产,你父皇心中焦虑,竟在宫外整整站着等了一夜。那晚的雪下得特别大,天气冷的不得了,屋子里烧着炭火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可是你的父皇,却是那样站着傻等了一宿。等到我终于将你生下来的时候,你父皇全身都结上了碎冰。
可是他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冲冲的跑进来握着我的手道:“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重复着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个开心坏了的孩子。”忆及往事,母后的嘴角挂着幸福而甜美的笑容。
这是姜颐第一次,听到母后说起和父皇的过去。在姜颐的印象中,母后虽是皇后,却并不怎么受父皇的宠爱。那时候的父皇,好像特别宠爱住在云合殿的王美人,和母后,只能算相敬如宾。
到后来,父皇甚至都没有再来过长乐宫,母后也没有去过嘉德殿,他们之间,好像最陌生色陌生人。
就连父皇病逝的时候,母后也是一滴泪都没有落下,冷淡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竟没有想到,父皇与母后之间,也会有着这样的过去。
“那时候的我,真的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我忘了,你的父皇,他是个皇帝,他身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他的身边就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生下了辩儿之后,你父皇封我为后。封后大典那天,我真的好开心,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和我爱的男人,举案齐眉,白首与共。可是没有过了多久,宫中大选秀女,你父皇竟爱上了王美人,就是刘协的母亲。那时的我,就感觉天塌下来了一般,我日日夜夜的守在宫里,等着你父皇,可是你父皇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那个时候,我天天一个人守在宫里,日日以泪洗面。而宫里到处都在传着你父皇是怎样宠爱王美人,对她如何的好。那些曾经他也给过我的温柔,最终全都变成了他取悦别的女人的招数,那时候,我的心痛的恨不得裂开。
最后,王美人怀孕了,你父皇很是开心,那一刻,我看着你父皇的笑颜,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碎开了。那时候,我就开始痛恨,我恨你父皇,也恨那个夺走了我幸福的女人。嫉妒让我的心变得扭曲,我变得残忍,最后,我终于还是下了手。”何太后的眼睛缓缓闭上,一滴泪就顺着长长的睫毛慢慢落下。
母后哭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姜颐第一次见到何太后的眼泪。
一生要强的母后,到底忍得多辛苦,才将本该许多年前就落下的泪,忍到今日?
“我和张让他们联手,硬是逼着王美人喝下了毒酒,当鲜血从她的嘴里涌出的时候,我居然感到一种很痛快的感觉。我觉得我终于成功报复了,我觉得自己的委屈终于得到宣泄了。就在我准备杀了那个孩子的时候,你却出乎意料的闯进了云合殿。
那时候你的眼神,我想就算我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忘记。那时候你浑身湿透的站在那里,一双干净剔透的眼里盛满了惊惧,而我也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个满手血污的残忍的疯妇。
你求我不要伤害刘协,望着你,我就想到那日你刚出生的那天,你父皇对我的关怀和温柔。你是我所有幸福的见证,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何太后望着姜颐的脸,眼中写满了慈爱与温柔。
那一刻姜颐忽然就懂了,为什么母后和父皇会那般疼爱自己。也许除了她的聪慧,更是因为她见证了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曾经。
一个,从来没有被破坏过的,最完美的曾经。
“我最后还是放过了刘协。可是我和你父皇之间所有的感情,也随着王美人的死,全部烟消云散。我永远也记得,你父皇知道王美人被我毒杀时的表情,那时的他,就那样掐着我的脖子,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的眼神,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恨意。那时候我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生无可恋,死又何惧?我的心都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死在他的手里,他会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想起我的脸?
就在我的视线慢慢涣散开来的时候,他却是缓缓松开了手。我那时是多么的开心啊,我以为他的心里还是有我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松手?我那么高兴,甚至连脖子上的伤都感觉不到痛,我拉住他的衣袖,我是真的以为,我们之间还可以回到一开始的时候。
可是,他却是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狠狠地推开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我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他的每一步,就像是踏在我的心上一样,痛到撕心裂肺。
无论我怎么哭喊,他都没有再回头。他没有要我的命,也没有废去我的皇后之位,可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长乐宫。
他再也没有见过我,这长乐宫,慢慢的,也就变成了最富丽堂皇的冷宫。
这四方天地那么小,我们却再也没有相见过。
我和他之间,彻底的结束了。曾经我有多爱他,后来我就有多恨他。我恨他的薄情寡义,我恨他的见异思迁……就这样,我就在仇恨中,继续着我的生命。
可是后来,你父皇病重了,他躺在嘉德殿,药石无灵。直到他死,我都没有去看他一眼,可是他真正闭眼的时候,我的心,却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它痛的那样厉害,恨不得从我的身体里跳出来一样。我望着你父皇沉睡的面容,心痛到窒息,可是却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我爱他,可我也恨他……”何太后所有的理智终于崩溃,她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一颗一颗,就像是河蚌中磨炼多年的珍珠。
她的泪,又何尝不是经过岁月的沉淀,时至今日,才终于夺眶而出。
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才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来,却殊不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感情,却不知他们曾经的幸福有多美好。
是时间的错误,还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越走越远,可是他们之间的确是有过爱情。
父皇为什么会变心?时过境迁,早已经无法得知了,而今,母后能将所有的事情说出,应该也是放下了。
若是父皇可以看见母后的眼泪,不知道是否会回心转意,若是母后不那么偏执,他们之间也许会有别样的结局。
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父皇和母后之间,终是阴差阳错。
何太后哭得很是伤心,这些秘密埋在她的心里埋了太久,现在重新挖出来,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鲜血淋漓。
姜颐没有出声安慰她,只是让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眼泪。
许久,何太后终于止住了泪,用指腹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珠,对着姜颐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
何太后没有再回头,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她住了半辈子的长乐宫。这里,曾经是她最幸福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当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有些事情,一旦看透了,也就放下了。
姜颐跟上何太后的脚步,身后的长乐宫的大门缓缓合上,就像是属于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宿命纠葛,终于有了个结局。
不管是否满意,该结束的事情终该有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