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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站满了人,可是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姜颐怀中没了声息的刘辩,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只有一条血迹,蜿蜒的挂在嘴角。
不过是个瘦削的少年,竟这样便没了,众人的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
而姜颐,空洞的一双眼睛里,缓缓坠落的,不是泪滴,而是血水。
艳红色的血,挂在她白如净瓷的一张脸上,模糊了原本精美绝伦的一张容颜。她低垂着眼,长睫遮目,眼中的所有情绪被尽数掩去,她就那样静静的抱着已经冷却的刘辩的尸体。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先前姜颐点燃的烛火全部吹灭,整个屋子一下子全暗了下来。姜颐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入眼的,却是一片朦胧的灰暗。
眼中有着很强的不适感,慢慢的,她觉得自己眼中所有的东西都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刘辩,董卓,刘协,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大臣,她全都看不见了……
眼中似乎只剩下一种颜色,那就是漆黑。
没由来的一阵恐惧,姜颐拼命的睁大着眼睛,可是,眼前除了一片黑暗,再也不见其他。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的看着眼中一片惊恐的姜颐。她到处在抓些什么,可是却是胡乱的没有一点章法。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可是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眸里,却是没有任何焦距。
她什么都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的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触碰到的只是虚无的空气,还有,怀中早已冰冷的刘辩的尸体。她怔在那里,慢慢的碰上刘辩冰凉的脸,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抚上刘辩的脸,然后一寸一寸的触摸着他的眉眼。
突然,她的手指一滞,她呆呆的抬起手,茫然的看着一片黑色的虚空。
手指上似乎沾上了什么,她拼命的想要看清自己到底摸到了什么,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她的眼中看见的,永远都是一片漆黑。
那是一种稠黏的液体,甚至还带着一种很可怕的气息,她看不见眼前的东西,心中更是害怕。
将刘辩平放在榻上,她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抬脚不过两步,脚下一个虚浮,那道浅金色光芒在空中抛出半个弧线,她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在了冰凉的地上。
明明是体贴着最坚实的大地,可是她的心却好像悬浮在没有着落点的高空。她感到自己的害怕和惊慌,她一只手支在地上,另一只手却是在眼前的黑色中拼命的寻找着支撑点。
恐惧感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拼命的抓着,却什么都抓不住。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双同样冰冷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冷如寒冰的手。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姜颐死死的抓着那双手,再也不愿松开。
虽然没有温度,可是他的手掌,却是那般的宽大,没由来的让人感觉到很安心。她凌乱的心,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她望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却是缓缓的靠了过去,直到,将自己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里。
在场的所有人,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恐惧的望着眼前这个仿若冰雕一般的男人,连吸入肺中的空气,都结成了冰块。
董卓的眼睛微微眯着,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望着半跪在地上的吕布,缓缓地转动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吕布的右手被姜颐握住,左手却是僵硬的垂在地上,他望着靠在他怀里的那个女人,一双冰冷的眸子,却慢慢地化成了一片温柔的湖水。
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气息,慢慢地飘进他的鼻中,然后,渗入灵魂。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将他全身包围,让他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开心。
她脸上还有着未干的血珠,但即使这样,也掩不住她的倾城姿容。怀中一片香软,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抬起,终于,将她完全的拥入怀中。
青年才俊,名花倾城。
昏暗光线中,勾勒出一道最完美的剪影。
怀中的女子,身体在微微的颤动着,她的睫毛上沾满了细碎的晶莹,
一张绝美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血色。
看着她的恐惧,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心疼。
明明是她的难过,可是他的痛心,绝对不会比她少分毫。
她因她的亲人而痛,他却是为她而痛。
当初,他虽然奉了董卓的命令,离开洛阳,前去追缉刺客逆贼。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担心董卓会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对她下手,所以便偷偷的下了命令,叮嘱他的心腹:如果董卓一旦想要对她不利,便立刻通知他。
当收到飞鸽传书的一刻,他放下所以,不顾一切的快马加鞭的赶回洛阳城,一路上竟骑死了三匹马,他生怕自己来迟了一步,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一切了。
可是,他还是来迟了……
当他赶去永安宫的时候,那里,只有何太后早已冰凉的尸体;当他赶去锦华宫的时候,那里,还是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那一刻,他是多么的害怕,他怕自己下一个见到的,就会是冰凉的她。
他一生戎马,笑傲疆场数十载,从未有过半分的恐惧,而那一刻,他却是害怕的连双手都不住的在颤抖。
原来,他万敌不侵的生命,她竟是那个例外。
他这样想着,肩上却是一沉,一张美若天仙的面孔就这样映在他的瞳孔里。
瞳仁深深,一片浩瀚中,竟只能装下一个她。
“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姜颐抓着他的肩膀,一遍一遍的问着。明明悲痛到极致,可是她的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了。
泪尽泣血,如今,就连血,她都落不下了。
眼中一片干涸,她一生的眼泪似乎已经全部流尽,此刻痛至心骨,她却是面无表情。
只是那声音,凄哀无比。
吕布望着她,眼角眉梢间写满了憔悴与心伤,他的心,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心碎欲死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绝望至极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低低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竟然也透着悲哀。那种悲哀,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说不出的揪心感。
姜颐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她的心,却是清晰的看见眼前这个男人深深的自责。
他来晚了……
可是,就算他早来了一步,那又怎样?
她站起身,茫然的四顾了一下周围。因为大家都很安静,她竟不知道此刻自己想要找寻的人到底在哪里。
“布儿,你为何会突然回来,刺客抓到了吗?”董卓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悦。
吕布转过身,一双慑人的眸子让人不由得害怕,那些大臣不敢与他对视,忙低下了脑袋。吕布根本望都没有望他们一眼,只是直接对着董卓道:“义父,你曾经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他的声音冷若寒铁,熟知他的董卓,知道他此刻是极其愤怒的。
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杀人工具,到底可以为了这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的确,我是答应你,不会伤害她,现在她不是依旧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吗?”董卓抬抬下巴,望着不远处的姜颐,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
他终于让那个女人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可是他的心,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快乐。
这到底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吕布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的确,姜颐安然无恙,董卓也不算违反约定。
“董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开心?”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的姜颐,却突然出声,她的双脚微微向着董卓的声音方向挪了几步,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道:“我母后的命,我弟弟的命,现在再加上我的一双眼睛,报了仇的你,是不是感到很开心?”
姜颐看不见眼前的事情,却清楚的听到大家不敢相信的抽气声。大家应该都没有发觉她已经看不见的事情,此刻听她这样说出来,当着是有些始料未及,就连董卓,都没有想到她的眼睛竟然已经看不见了。
虽然她流出血泪的时候,大家都在场,可是那个时候,她的面色和往常无异,根本没有人会想得到,她的一双眼睛竟然瞎了。
最意外的人,应该是刘协了。他听到这样的事实,一张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扑上前去,却被一旁沉默着不做声的吕布一把扣住,刘协狠狠的回望着他,只见他的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姜颐,原本愤怒的刘协,他所有的怒气在一瞬间全部都偃旗息鼓了。
也许,就连吕布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望着姜颐皇姐的眼神,有多痴迷。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会在吕布那样冷漠的人的身上,看到这种深入骨髓里的温柔。
他突然想到很久前听到过的一句话:能够让你倾尽温柔的人,一定是你最爱的人。
原来,能让吕布倾尽温柔的人,竟是姜颐皇姐。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吕布……爱上了……姜颐皇姐?
吕布望着姜颐,却没有发现刘协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打量着自己。当然,他也没能看见刘协眼中的那抹一逝而过的深意。
这厢,董卓却是沉默的望着突然开口的姜颐,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姜颐的问题。
他本来以为自己应该会很开心的,可是事实,却并非这样。
见他始终沉默着,不愿开口回答自己的问题,姜颐却是扬唇一笑,她的五官本就是精致无比,此刻一笑起来,顿时让天地万物为之黯然失色。
她脸上的笑容很大,不似她原本的温柔与恬静,此刻她笑得极其张扬,倒像是那盛开的荼蘼花。
美到极致,倾国倾城。
那些本来装作木头人的大臣,在看到这样的姜颐的时候,真的变成了木头人。
笑够了,她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你并不开心,是不是?”
因为看不见,姜颐只能大致猜测着他的位置,她见董卓始终沉默,接着道:“你根本不开心。你要了我母后和我弟弟的命,要了我的一双眼睛,你让我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可是你的心里还是不痛快,是不是?”
董卓的手狠狠握成拳,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来,可是他即使那般愤怒,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姜颐看不见董卓此刻的表情,双手在空气中探了探,然后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董卓的身侧,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杀了你。”突然的,董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中的怒意极浓,似乎恨不得将她的手骨生生的捏碎。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姜颐朝着董卓的方向,冷笑着说道,一张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冷漠,“你口口声声的说是我害死了良辰,可是在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良辰究竟是因谁而死?”
“你给我闭嘴!”董卓恼怒的甩开紧握着她的手,怒道。
“你把良辰的死都怪罪在我的身上,你以为这样,你的心就能够好过些。你以为让我付出最惨痛的大家,便是为良辰报了大仇。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罪孽,因为你心里很清楚,害死良辰的不是我,是你。”她的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一旁的董卓,瞬间却是苍白了脸。
“良辰为了你,在这风云诡谲的皇宫里不顾危险的充当着你的暗棋,她为你出生入死,她为你不顾一切。她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可是你呢?你从来不会为她考虑,你的心中永远只有你自己……”
“你胡说。”董卓暴怒着打断姜颐的话。
姜颐冷嗤一声,“我胡说?董卓,你明明知道良辰和我情比姐妹,可是你却还是让她在情义两难中,做着最艰难的选择。”姜颐的声音有些弱了下来,提起良辰,她的心,也是在痛。
有些伤口,并不是会随着时间而愈合的。
“你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我和良辰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说我利用良辰,那你呢?你还不是把布儿当做你的棋子,因为你,他变成了一个有着致命软肋的人!”
他眉目如癫,几乎恨不得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是他的软肋,那良辰呢?她是你的软肋吗?”相对于董卓的激动,姜颐的声音平稳的连一丁点的起伏都没有,她就这样问着董卓,毫不退缩。
大家都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他们甚至不明白,像这样的情况,他们是为什么在这里?
吕布的黑瞳静静的望着姜颐,眼睛里的情绪深的让人看不清晰。
董卓不说话,一双暴戾的眼睛,却是满满的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你若是像你说的那样爱着良辰,你就不会觉得她是你的软肋,因为真的喜欢一个人,便会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她脚下,你觉得良辰是你的弱点,不过是因为,你不是那样深的爱着她。”
董卓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指骨不断地“咯咯”作响,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断。
“不要再说了!”他几乎是从嗓子眼,将这句话挤出来。
他的话,姜颐置若罔闻,继续道:“你若是爱着良辰,便不会舍得让她以身犯险;你若是爱着良辰,便不会因为你所谓的霸业而放弃她;你若是爱着良辰,便不会让她陷入情义两难间,逼着她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懂什么?”他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了姜颐的话,“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她经历过的事,你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指手画脚。”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的确不知道,可是我却很清楚,良辰死的时候,心里是不甘心的。”
董卓怔怔的望着姜颐,再也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良辰很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你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从头到尾,想要的,只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名分,可是直到她死,你都没有给她一个她想要的东西。
她一辈子,只不过想要别人称她一句董夫人,不为富贵,只因情深。可是你,就连为她风风光光的举办一场葬礼,你都没有。你只是将她偷偷的运出宫,薄土一层,便将她置于脑后。董卓,你的心,真的好狠!”
一字一句,凄心沥血,董卓的一双眼睛,终于有了波澜。
他的手,也终于颤抖了起来。
恍惚中,似乎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姜颐,而是那个早已死去的清秀女子。隔着生死之间,他似乎还是能看见她眼中的泪。
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抓着自己的心口,可是那疼痛,还是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
那是属于良辰的痛,也是属于他的痛。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