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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天下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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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拂面,青丝飞扬,他静静地靠在那里,后背抵着墙,失魂落魄的样子,让过路的人不停地侧目。

    喧闹的大街上,他的心却是安静的如同死去一般。

    心里面好像空了一块,那里缺失的,似乎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由自主的,他一拳狠狠地擂在了墙上,双目如同充血般艳红,额上青筋暴起,幽黑的眸子中淡漠的情绪,已不复存在,相反,充盈着的,是漫无边际的绝望。

    本以为当他兴兵洛阳之日,就是与她重见之时,却没想到一朝话别,竟然会就此阴阳两重天。

    孤土一层,红颜转瞬,遥遥两世,再见无期。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啊……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就像是醉酒的疯汉一样,路人见到这样的他,纷纷避开,大家对着他议论纷纷,可是他权当看不到一样,就这样一步一晃的跑到了城外。

    心里面的窒息感似乎想要将他吞没,曹操将自己狠狠地摔倒在河边的泥滩上。他抬头望天,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一切都一如既往,可是灵魂深处,最重要的一块,已经慢慢地溃烂。

    若非情到深处,又怎知缘分伤人。

    若当日没有惊鸿一瞥,又怎么会在后日情根深种。命运让他们相见,却不让他们相知;缘分让他们惜别,却不给机会再见。

    这一切,似乎冥冥中都已注定。

    当初他明明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却因为一念之差,再见无望。心中,怎么能不恨啊!

    当初,他离开洛阳的时候,她对着他说:他日大人挥兵洛阳之时,若是姜颐已经不在人世,还请大人护佑姜颐寡母弱弟一生安然。姜颐泉下有知,亦当感谢大人慈恩。

    那时候,她也许真的已经猜想到了,属于她的结局。

    可是,那样聪明的她,即使猜到了自己不得善终,却还是不愿意和他一起离开。

    他不懂她的坚持,正如她不知他的情深。

    “你若不在人世,我兵临城下之日,便是血洗洛阳城之时。”那时候的他,是这样警告她的,本以为心念天下的她,一定不会将洛阳百姓弃之不顾,谁能想到,她真的敢去死?

    心里有着那么多羁绊的她,居然真的已经离开人世了。

    想到过去发生的种种,曹操钢铁般的一颗心,亦是痛彻心骨。天下之大,万物众生,总有一个人,会是他百毒不侵的人生中,最致命的毒药。

    而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便是他心底最为剧毒的毒药……

    “主公……”

    可是,就连这样静静的去怀念一个人,对他而言,似乎都是一种奢侈。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的曹洪,终究是带人寻来了这里。

    当望到满身狼藉的曹操的时候,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诧异。从来,曹操都是一个很注重仪表和风范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在谈笑风生间淡然的解决,似乎天塌下来,他都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如此狼狈的,可是现在,这样颓废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意气风发。

    似乎,这一刻,塌下来的不是天,而是他全部的世界。

    他倾心深爱的人,亲手在他的心上,划上了一道狭长深刻的伤口,有生之年,让他痛彻心扉。

    刚刚还是一片晴朗的天,却是突然的暗了下来。

    “主公,您随我们回去吧!”曹洪望着这片突然阴沉下来的天,有些担心的说道。

    晴空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整个天空阴霾的很是吓人,看着天空迅速聚集在一起的黑云,曹洪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人赶紧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曹操。

    “都给我滚!”喑哑的声音响起,曹操怒瞪着那些上前来,想要搀扶起他的人。他双手撑在地上,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艰难的站起身来。

    他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手下的人虽然担心万分,却又是不敢上前半步。大家面面相觑,只得隔着一定的距离,静静的守着情绪失控的曹操。

    脸上一凉,曹操有些呆滞的抬起脸,天空正淅淅沥沥的往下面掉着雨滴,他将头仰的很高,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天空中的雨丝。

    明明是老天安排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它为什么还是要哭,为什么啊?

    冰凉的雨丝顺着长长的眼睫滑进眼睛,又缓缓地溢出,那些看不见的透明的液体,却是延绵不绝的将他淹没。

    心中的痛苦,也是在不断地蔓延开来。

    曾经关于她的所有美好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将他伤得最深的利器。只要脑袋中闪过一丝关于她的片段,心口就像是被尖刀狠狠地剜下一块肉般疼痛。

    曹洪见他这个样子,犹豫了一下,终是咬牙上前一步,道:“主公,这雨下的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对于他的话,曹操根本完全置之不理,曹洪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对着身后的士兵小声命令,让他们去把戏志才找来。

    戏志才是曹操最为倚重的一个谋士,他的话,曹操应该是还能听进去的。

    士兵领了命,快速离去,剩下的人还是只得呆呆的站在原地,陪着一动不动的曹操一起淋雨。

    雨幕绵绵,场景如昔。当日他夜闯锦华宫的时候,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那日他将大氅覆在她的肩上,也将一道心锁挂上自己的心门。如今,他遗失了那把唯一的钥匙,他的一颗心,永远再没有救赎的可能。

    从此以后,再不见她的笑靥如花;从此以后,再不见她眉目如画。从此以后,心涯万里一片苍茫,情丝三千不过荒弃。

    有马声嘶鸣,紧接着,戏志才冒雨快步行来,见到曹操这样,心中也是有些意外。

    忙撑了伞,走到曹操的身侧,将纸伞举过他的头顶,为他挡住漫天不绝的暴雨,见他身上满是泥污,戏志才眉头微皱,缓缓开口道:“主公,这天下大计,你当着愿意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放弃?”他的声音里,隐约透着失望。

    曹操没有说话,却是抬手将他举在自己头顶的纸伞拂洛,刚刚被挡住的雨,再一次将他完全的浇湿。

    他转身,瞳色幽深,眼中所有的情绪都看不清晰。他望着面前的戏志才,缓缓开口道:“先生莫不是觉得,孟德是那种色令智昏的无能之辈吗?”

    他的唇微微扬起,他虽是笑着的,可是戏志才在他的眼中,绝对是看不到半分的笑意。

    心中一凛,戏志才弯下身子,缓声道:“在下就是敬重主公天下为重,气吞山河之才,才愿倾尽毕生所学,为主公千秋大业鞠躬尽瘁。”

    曹操听到他这样说,却是不置可否,只是道:“孟德的心里很是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决心,“就算她还活着,我也不会因她放弃大好江山,现在,她已经不在人世,我更不可能因为她而袖手天下。”

    喧嚣的雨声中,他的声音,一字不落的清晰的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和那个女子之间,相隔的距离又何止千里?

    她是王室帝女,而他一旦执意想要划地为王,他和她之间,便是再无任何可能。

    如今,洛阳虽是董卓盘踞,若是他日他真的兴兵洛阳,又该如何面对那女子。他若是想要君临天下,势必要除了现在帝位上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是她血浓于水的弟弟啊!

    她又如何可能忘却自己王族帝女的身份,心安理得的嫁于他为妃?

    命运安排,几多凄凉,世事难料,如何两全!

    心中一直放不下的这份执念,如今终于可以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慢慢散去。

    这也许,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这难两全的局,必须要在她和天下之间,做一个最后的取舍之前,上天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江山美人,他留下了这万里河山天下,至于那个靡颜腻理的女子,也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此生有缘无分,但求来世,不分汉界楚河,相守迟暮,一世不离。

    戏志才望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样,许久,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被曹操拂开的纸伞,重新撑在他的头上。

    “走吧!”他浅浅的说了一句,身后的人立刻将马牵到他的面前,曹操翻身上马,猛地扬鞭,策马而去,根本不管不顾身后的士兵们。

    等到他走远,曹洪犹豫着走到正望着,曹操远去背影出神的戏志才面前,缓缓开口道:“先生,主公他……”

    “曹洪,如果是你,你觉得江山美人,哪一个更重要?”戏志才突然开口,打断了曹洪的话,眼神里带着一抹深沉的严肃。

    曹洪不知戏志才突然问这话的原因,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大丈夫当以天下为重,至于女人,等到他日拜相封侯,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戏志才沉默了一会儿,道了声“走吧!”

    剩下的人忙跟了上去,风雨凄厉,黑云蔽日,整个世界看不到一丝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