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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玉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幔四垂,鼓瑟之声,不绝于耳。
姜颐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她虽然从来没有参加过婚礼,可是这样的气氛,根本就不是成亲该有的喜庆。偌大的玉府除了奴仆,就只有姜颐和郭嘉两个客人,玉家老爷和夫人端坐在高堂之上,受着玉逐水的跪拜,明明是大喜之事,可是玉家二老的表情,却是哀痛不已。
就算是舍不得女儿嫁人,也不该是这种悲切至极的感觉。
玉逐水的脸被喜帕掩住,姜颐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直觉的,姜颐知道她也在哭。门外唢呐声,鞭炮声猛地响起,玉逐水起身,毫不犹豫的踏出去,就在她迈开脚步的那一瞬间,玉夫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从座位上扑了下来,“逐水,你别去,娘求你了,别去啊……”玉夫人狼狈的跌在地上,也不管不顾,哭爬着想要抓住玉逐水决绝而去的身影。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姜颐有些怔愕,视线投向玉逐水,她听到自己母亲的痛哭声,脚步微微一滞,却是未曾转身,“娘,女儿欠了债,若是不还,这一生,女儿都是生不如死。”她的脸被喜帕遮住,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这一年的时间,都是女儿偷来的,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们了,逐水走后,你们权当没我这个女儿……”说道这里,玉逐水的声音再也不能平静,一句话几乎都是断成好多句。
“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孩子,你当真不要娘了?”玉夫人趴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盯着那个艳红色的身影,明明是大喜之日,却仿若死别一样,姜颐看着这一幕,心中痛意渐浓。
那日,永安宫中,母后毅然饮下毒酒的时候,也是一副死别场景。
心底撕痛,手上蓦地一暖,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握住她的柔荑,郭嘉温柔一笑,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他一句话都没有,却是让姜颐心底的痛感,慢慢平复下来。
玉夫人仍在哭泣,玉老爷虽然依旧坐在位置上,可是面上的哀痛,一点也不少于玉夫人。反观玉逐水,却是一片冷漠,全然不在意自己父母悲拗的表情,定定的站在那里,脊梁笔直,弱不禁风的身体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决绝,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爹,娘,逐水该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她抬步就走,红衣如火,将玉家二老所有的希望,全部烧成灰烬。
姜颐望了郭嘉一眼,一向反应很快的脑袋却是茫然,郭嘉紧了紧她的手,宠溺一笑,“若是放心不下,就跟上去看看吧。”
姜颐微微一笑,牵着郭嘉的手走了出去。郭嘉真的很聪明,姜颐和他之间,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他便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他们跟着玉逐水的花轿往前面走去,那喜庆的颜色,那热闹的鼓乐,却是沉浸着最伤痛的悲哀。那片红色,如同血泪一般,默默的诉说着不详的故事……
许府。
巍峨的府邸,白幡高悬,在风中疯狂的飞舞着,划出一道道让人心生恐惧的弧线。玉逐水早已下了花轿,掩住面容的喜帕已经被拿下,她抬眼看着那高墙大院,匾额上的朱漆大字在哀凄的丧音中,黯然无光。
即使是精致艳丽的妆容,也掩不去她惨白的面色,大红的嫁衣,将她层层裹住,血红的颜色,泛着一种凄厉的绝望。
许府里有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在丫环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了门前,身后还跟着不少穿着白衣的人,在看到玉逐水的一瞬间,她眼中迸出的恨意,几乎是想要杀人的疯狂。
她咬牙切齿的怒视着站在阶下的玉逐水,苍白的面容上难掩哀痛,她抬起手,直直的指着玉逐水的脸,“滚,你给我滚。”
声音凄厉,让人不忍再听第二遍。
面对她的责骂,玉逐水咬唇,双膝弯起,笔直的跪了下去。她望着那妇人,面容惨白,双眼含泪,从嗓眼处低声唤了一句,“娘。”
她的这一句娘,让许夫人的面色更加难看,崩溃的扑到玉逐水身上,手起掌落,一个耳光狠狠的落在她全无血色的脸上,刹那,一道清晰的掌印浮在素白的脸上,嘴角,也是溢出血丝。
这一巴掌极重,却是一点也没能浇灭许夫人心底的恨意。
“你给我闭嘴,我们许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你给我滚,给我滚啊……”许夫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地间。
姜颐担忧的望着玉逐水,只见那道单薄的身影直直的跪在那里,妆容已乱,发鬓尽散,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猩红无比,“娘,我知道我对不起致远哥哥,若不是我,他还会好好的活着。”豆大的泪珠不停的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原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水,再一次奔腾。
她泪如雨下,“娘,我毁了致远哥哥,毁了许家,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是我还欠致远哥哥一个婚礼,我要补给他,我答应过他,会做他的新娘,会成为他的妻子,我不想对他食言。”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坚定,带着一种绝然的疯狂。
许夫人一怔,这才猛地发现她身上穿的是大红的嫁衣,“你要做什么?”她眉目间尽是哀痛,一年前,整个许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迎娶新嫁娘,却未曾想到,大婚之时,竟会喋血喜堂。
那鲜血,要比嫁衣更加艳烈,一场好好地婚礼,竟变成了天人永隔的葬礼,你让她如何能不恨啊……
一年的时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每每想到血溅喜堂的那一幕,她都是痛彻心扉。
玉逐水望向许夫人,竟是微微一笑,惨然而壮烈,“娘,我是致远哥哥的新娘,就算他死了,这个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一年前,我欠他一场婚礼还有一条命,如今,我该去陪他了。
原本一年前,我就该随他去了,只是那时我放不下爹娘,只得委屈致远哥哥,多等了我一年。”她巴掌大的脸释然一笑,“如今逐水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以安心的去陪致远哥哥了。娘,请你成全我。”
她深深的俯下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地上,眉目间尽是死寂。
她虽然还活着,可是心,好像早已经死了。
许夫人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却是拼命忍下心底的哀痛,“我们一直以为,你和致远在一起会很幸福,若是我早知道会是那样的结局,我死都不会答应让致远娶你。”心中又是痛起,她泪流满面,“那孩子一心对你,可是你却是他的劫啊……”
许夫人的话就像是一把刻刀,刺进了玉逐水的心里,也刺进了姜颐的心底。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过,她是某人的软肋,她让他战无不胜的人生,满盘皆输。
心脏被什么东西割开了一条细细的缝,疼痛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听到许夫人泪如雨下的控诉,玉逐水几乎要瘫倒在地,可是她却是强撑着不肯倒下,依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许夫人,“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求你让我嫁给致远哥哥,就算不能在人世陪他,我也要去阴间守着他。”她目光如火,竟比身上大红色的嫁衣还要耀目。
她舍下所有的尊严,只为嫁给一个已死的人,然后去阴间陪他。
姜颐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不知该说她爱的疯狂,还是该说她生无可恋。
她的话让许夫人惊愕万分,“你说什么?”
“等我和致远哥哥拜完天地,我就立刻下去陪他。”玉逐水淡然如水的开口,平静的样子,就好像她说的是最平常的事情,她不觉得自己是疯狂的,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疯了。
果然,许夫人指着她,沉声道:“你疯了吗?”
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玉逐水缓缓站起身子,抬头望天,一颗浑圆的泪珠从眼眶挣脱,带着一种他人看不懂的绝望,“是,我是疯了,一年前我就应该疯的,若是那时候我疯了,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风起,她身上的嫁衣张扬而飞,如火如荼。
她慢慢收回视线,望向一脸惊恐的许夫人,“娘,我是一定会嫁给致远哥哥的。”她的声音温婉,平静的面色掩去心底的疯狂,“而且,这也是他的心愿,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深深的戳进了许夫人的心底,她变得沉默,终于,她望向玉逐水,“你不后悔?”
玉逐水摇头,脸上满是倦色,答非所问道:“我真的累了。”
她空寂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是姜颐肯定,她装在眼中,藏在心里的人,绝对不是眼前的许夫人。
唢呐声起,轰轰烈烈中带着毅然决然的疯狂,大红嫁衣猩红妖艳,逶迤及地,划出一道死寂的轨迹。
心都已经死了,强撑着这副身子,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