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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孙权轻叩了两声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进来”，声音清亮，宽厚平稳，孙权推门，姜颐和郭嘉跟着他一起进去。
书桌后，端坐着一个着着藏青色锦袍的男子，他的身形宽大，气度华贵，鬓角的发却是染上了几缕斑白。
孙坚正在案上写些什么，听到几人的脚步声，猛地抬头，原本淡然如水的脸，却是在一瞬间变得惊诧，就连手上的笔脱手掉在纸上，竟然也是浑然不觉。
姜颐站在孙权身侧，亭亭而立，绝世无双的女子，仿若从千年古画中走出来的传说。他原本根本不相信，世间竟真的能有这般美貌的女子，而今看来，确是他孤陋寡闻了。
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他慢慢的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仲谋，这位是？”眼光中，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探究。
他知道郭嘉，对于姜颐却是不知，唯一肯定的，便是锦华宫那画中之人，心中大致也能猜出了几分，却是不敢肯定。
不待孙权回答，姜颐已经微微欠身，“小女语琳，是城中锦绣天下的掌柜。”她并没有打算告诉孙坚自己的身份，所以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孙坚的视线扫过那张绝色容颜，却是落在孙权的面上，孙权没有说话，孙坚却是沉声道：“不知道琳姑娘来将军府，所为何事？”
“大公子受伤之事，将军应该知道与郭嘉无关，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还将郭嘉留在府中？”见到孙坚面上隐约浮现怒气，姜颐不紧不慢的又加了一句，“若是大人想要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
姜颐眉眼含笑的样子，却是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情绪。
屋子里的气氛有短暂的沉闷。
孙坚望着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倏尔一笑，“琳姑娘，倒真是个聪明人啊！”他这话说的隐晦不明，不知道是褒还是贬。
姜颐却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孙坚挥挥手，“也罢，既然如此，孙某也不好强人所难。”这话，他是望着郭嘉说的，眼光中有一抹隐藏不住的惋惜，姜颐将视线投向郭嘉，只见他面色平静，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遗世独立的样子，透着几分清素和清冷。
见郭嘉始终面无表情，孙坚终是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仲谋，送琳姑娘和郭公子出府。”
豪爽的语气中，隐约带着一抹压抑的不甘心。姜颐看着他漠然转身的背影，又把视线飘到一旁始终沉默的郭嘉面上，长睫微动，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孙权将他们送到府前，却是没有离开，姜颐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让郭嘉先回锦绣天下，自己随着孙权在长街上随意走着。
两人并肩而行，却是两两无言，他不说话，姜颐也没有开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默的有些怪异。
终于，孙权停住脚步，他面向姜颐，温柔的眉眼中带了几分遗憾，也带着几分后悔，“两年多前，我曾去舞袖回找过你，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姜颐垂首默然，这件事她知道，那时候她正被繁缕囚禁在舞袖回的地牢里，从繁缕羡恨的语气中，她已知道了一切。
那时候他去而复返，应该是在锦华宫看到曹操曾经为她绘的那幅画，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猜到了她的身份了吧！
“嗯。”姜颐轻应了一声，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是的，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扬州。”
她没有告诉孙权事实，一是不想他愧疚什么，二是没有必要。
她和孙权之间，至多不过点头之交，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确没有重新拿出来说的必要。
听她所说，孙权一贯温柔的眸子却是黯然失色，“其实我很后悔，如果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就带你一起走，那该有多好。”这话，他说的感慨万千，眉目间尽是灰暗。
姜颐默然，却是无言以对。
诚如他所说，如果那个时候他带着自己离开扬州，那么她不会落入牢狱，也不会重新遇到曹操，更不会成为曹操手上的一把刀，逼着吕布远走天涯，背负一世骂名，而董卓，亦不会死。
可是人生永远没有如果，有时候一步的阴差阳错，便落成了以后的万劫不复。
而彼时心高气傲的自己，就算孙权真的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她也未必会随着他一起走。
因为那时候的她，根本猜不到以后，也看不到未来……
想到往昔，姜颐不禁有些唏嘘，眉眼间不知不觉也是染上一抹愁绪。索性孙权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和她在街上随意走了一圈，便将她送回锦绣天下，姜颐想请他进去坐坐，可是孙权却是微笑着摇头婉拒，姜颐抬脚进门，他微笑着看她走远。
当日，在舞袖回，是她看着他离开；而今，却是他默然无声，静静看着她走远。
命运何其公平，却又何其残忍。
苦涩一笑，孙权一贯柔和的眉目也被染成了一片灰色，他转身离开，本白色的长袍在和煦的阳光下，竟是泛着孤寂的光芒。
郭嘉迎门而立，瘦削单薄的身子伫立在那里，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连带着他整个人，似乎都有些飘摇。他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姜颐的一瞬，顿时多了一份光彩，眉眼中尽是温柔。
“琳儿，”他轻声唤道，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掌，温柔的眼中多了几分心疼。他捧着姜颐的手，就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的珍宝一般，“你受伤了。”
姜颐白皙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这是先前在将军府受的伤，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察觉了。
微微一笑，“所以你要快些给我上药。”她明媚的笑容，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郭嘉和她上了楼，回到房间里，专心致志的帮她清理伤口。淡淡的阳光，洒满整个西窗，他专注的眉眼，宛若一幅浓墨勾成的画。
郭嘉长得真的很好看，纤瘦清雅，就像是一杯茶，淡淡的味道，却是让人回味无穷。一开始的时候，姜颐那般排斥他，却没想到如今竟会是这般依赖。
他的十指苍白修长，为姜颐的手掌细细的裹上一层纱布，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姜颐的双眸。
郭嘉有些惊讶的摸了摸脸，“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温婉一笑，姜颐缓缓摇头，“郭嘉，孙坚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事情？”孙坚对郭嘉的态度很奇怪，他明明知道郭嘉不是伤害孙策的人，却是将他囿于将军府，而且极其礼待。若说只是想知道孙策受伤的真相，这样的原因未免也太单薄了些，以孙坚在洛阳城的势力，想知道这一切，根本易如反掌。
所以那时姜颐就在猜想，孙坚将郭嘉留在将军府，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至于为了什么，姜颐却是猜不透。
毕竟以孙坚的实力，郭嘉于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听到姜颐的问题，郭嘉的面色未变，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姜颐接过以后，他才淡淡开口：“曹操已经攻下兖州了。”
刚刚喝下的茶水就像是一根鱼刺一般，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姜颐的眼光落在郭嘉的脸上，只见他依旧温柔的望着自己。咽下喉间的清茶，沉默了半响，“然后呢？”
“孙坚忌惮曹操的实力，想让我入他帐下，担任他的谋士。”他淡淡的语气，却让姜颐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
白瓷杯摔落在地上，碎成无数块碎片。
郭嘉望着失态的姜颐，眉头轻轻蹙起，他轻轻地握住姜颐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给浑身冰凉的她，“琳儿。”千言万语，终是说不出口，只能轻唤她的名字。
姜颐的眉眼低垂，“我不希望你卷入天下是非之中。”她轻柔的声音，在他的心上，激起圈圈涟漪。
天下谋略，何止心计，她不想让他穷尽心血。
那样的血雨腥风，不应该是这个谪仙一般的人能卷入的世界。
以郭嘉的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姜颐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我没答应他。”他笑意温暖，慢慢融化着压在姜颐心头的寒冰。
姜颐抬眼，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琳儿，我答应过，会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他开口，却是说了曾经的承诺，“所以，琳儿去哪，我就会去哪。”
这话，他说的无比认真，可是姜颐听着，心中却是苦涩异常。
“为何？”姜颐明知道他不会回答，却还是问道，她只是想要郭嘉给她一个答案，一个为什么对她这样好的答案。
如她所料的，郭嘉沉默不语，姜颐知道他不愿开口，也没有逼他，只是微笑着启唇轻声道：“我只当自己前世积得善、修得福，才换了你今生对我的这般好。”
郭嘉对她的好，是预料之外的幸运，她从来不敢奢求的温暖，却是在不经意间得到。
人生，往往都是在意外之中。
微风无声，四目相对，无言无语中，悄把前世今生缘分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