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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扶风心里有些酸,眼前想起她初来这个世界时,沈乘胜每日的嘘寒问暖,任劳任怨的熬药陪她说话,想哭的情绪汹涌扑向她……沈扶风摇了摇头唤了一声:“爹!”
沈乘胜一愣,望着闺女微红的眼圈,心里头也不好受,复杂的应了一声“嗳!”
沈扶风又唤了一声:“爹!”
沈乘胜索性不走了,站住了,他慢慢的转过身子。
沈扶风便瞧见沈乘胜眼角处有些湿意。她微微怔了怔,心里头有些难过又有些欣慰,犹豫了下还是问了一声:“爹,你哭了?”
沈乘胜抿了抿嘴,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口里说道:“我大老爷们怎么撒鸟泪?”并伸出手来在脸上摸了一把,手心的湿润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掩饰道,“这破伞八成是想歇着了,连这点子雨都挡不住,回去看我不拆了它的骨……”
沈扶风微微的笑,停了一会儿才道:“爹,以后少喝点酒,喝酒误事又伤身也惹我娘掉泪……”
沈乘胜点头,张开嘴想说话却又合住了。
沈扶风继续道:“若出去做工,无论怎样,天黑之前总要回家,你是不知,每回一看到太阳落山你还没到家,我和娘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宁可少挣几个子,也尽着早归……别嫌哥哥,也别让外头人欺侮哥哥还有娘,娘性子急嘴巴也不好甚至还有些傻气,可她心地是好的……还有我曾经在家里用豆子生过豆芽,奶奶虽嫌,可指不定有人会喜欢,娘知道法子,你给娘说道下,让她找时候按着法子做下,指不定还能进项……”
“我在山上得空的时候给爹与哥哥一人做了一双鞋,石青色面的,没娘做的鞋好,将就着替换穿还是可以的,我放在柜子里,用黑色老焦布包着的,你打开柜子门,就能看见……里头有我几套还可以穿的衣裳,我想着进了宫,有衣裳供着就没收拾,留在家里,等娘生下弟或妹,倒是可以重新拿过去裁了穿,其中那件红色的夹袄里头还有十五文钱,是这些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娘零零散散给我的压岁钱……还有,我跟辛愿学了画画,可惜画的不好,在山上时用了小道姑的笔墨画了幅画,将咱们家的人都画了进去,当然还有我,你与娘还有哥哥要是想我了,就可看看那画,我给折起来放在枕头下面了……”
……
震雷般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伴随的是里正那洪亮的大嗓门:“乘胜,你捣鼓啥呢?老子让王老二喊你不管用,你个鸟毛蛋非得让老子亲迎你!再不出来,今晚上老子可就要好好会会你了……人家上头的大人来了有一会子了,小心大人们等的眼冒火,到时咱们全庄子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你个鸟货快给我撒丫子出来,赶紧的,别磨蹭!”
竟然是里正亲自来催了!可真急!
沈乘胜一个激灵,忙大声回了话:“里正大哥,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说完,沈乘胜伸出手来想拍拍闺女沈扶风的肩膀,伸手到一半又放了下去。他搓了搓双手:“扶风,你且放心去吧,你娘与你哥哥有我呢,出去照顾好自个就是,别挂念家里……我也有几句话嘱咐你,你听着了。我听人讲树长得好了,大风就可着劲的摧它,猪长得肥了,都是先拉出去宰了的,反正你不能像那好树也不能像那肥猪,凡事要照着本分来,不争不抢不拔尖,平平安安的能熬到出宫才是正经……”
沈扶风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能出宫?”
沈乘胜没有接腔,四周打量打量,方从衣服里掏出个红绒布袋子,就往沈扶风手里塞:“拿着,快收起来,小心你奶奶与扶桑瞧见了!”说完,还忍不住瞥了一眼四周。
沈扶风有些疑惑,刚张口想问一句,里头是什么?
外头敲门声又大作,里正更是掏劲的吆喝:“乘胜,你个龟儿子赶紧给老子滚出来!出来!”
沈乘胜催着沈扶风:“那是你的东西!赶紧收好了,轻易不让人看见,可记准了!记准了!”
说完,沈乘胜就上前走了两步,边走边回头:“放心吧,家里够嚼用,你就安心收着吧,留个念想也好!谁知道往后……”
往后,可还能见上一面。沈乘胜将后半句吞进舌头里,只觉得舌头都涩的厉害,斜风吹着雨丝打在脸上,凉冰冰的。
那布包奇小,沈扶风能一手握全了,可分量却不轻,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摸着倒是挺多棱角的样子。
沈乘胜已经走到门边,扭回头瞧见沈扶风还未将那布包收起来,脸上一急,催促道:“你快收起来!我要开门了,记准了,这东西轻易不能给人看。”
说到后头,沈乘胜的语气竟然带了几分郑重。
眼见着沈乘胜已经打开了锁链,沈扶风一犹豫,快速的将布包藏在身上。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一声怒骂也传来:“乘胜,你个孬种,咋不吭一声,害的老子差点摔倒。”是里正的声音。他原先将脸贴在门上,不想门猛然一开,还好他腿脚利落,不然可就要摔着屁股墩了。
沈扶风皱了皱眉,听见自己爹被人骂,虽还是相熟的,但心里头还是不舒服。
沈乘胜已经快步冲上前扶住了里正,口里赔着小意:“这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嘛,就磨蹭了一会儿,劳里正大哥等了……没摔着吧,大哥,来我瞧瞧!”
里正见沈乘胜口里言语恳切,表情也带着小意,心里头方觉得舒服了不少,口里嚷着:“行了,别闲扯淡了。赶紧的,收拾收拾走起!大人在沈园呢,怕早等的心焦不耐烦了……”又扭回头看了一眼,“你闺女呢?”
见问到自己,沈扶风低着头从沈乘胜背后走出来。
不过,饶是沈扶风尽量走姿低调,拘谨的低着头,里正还是吃了一惊,口长成一个O字:“扶……扶……扶……”脚下一个不稳,摔个倒仰。
沈乘胜忙接口:“我扶你起来!”
里正摔的屁股瓣都是疼得,白了沈乘胜一眼。随后,里正脸上带着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围着沈扶风转了一圈。
沈扶风有些不自在,并不抬头只是低头看脚尖并不说话。脚上的鞋子还是以前的鞋,黑面白底的,上头绣了几颗樱桃。这样的千层底布鞋穿着走路扎实舒服,不过样子却不好看的紧,和身上沈氏给操置的一身新衣裳很是不搭。
“这……这……哪来的?”里正指着沈扶风问沈乘胜。
沈乘胜赔着笑:“我屋里人生的!”
里正瞪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沈乘胜就有些不自在,别开头说道:“前阵子她娘俩不是去了趟翠华山吗,在山上捂白了!”
里正的眼睛紧盯着沈乘胜,说道:“我婆娘捂一冬,也没见白了面皮!”
沈乘胜憨厚的笑着:“山上的尼姑法子多,能让人好看。”
里正不再说话,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用力的拍打了沈乘胜三下:“你老小子有福啊!养了个好闺女,摇钱树啊,就擎等着享福吧!
说完,里正从搁地上的藤篮子里拿起一个帷帽来:“大人给的,说虽是为宫女,也是天家的人,让一路上给戴着。”
三人一起向前走去。
里正领头,沈扶风走在中间,身后跟着沈乘胜。
庄子里的人都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搁平日,这会子外头定是家家炊烟户户人声闹,庄子里路上也准是人来人往,今个儿却出了奇了,路上一个人虾都瞧不见。
里正对此解释道:“大人爱清静,怕吵。我让我狗娃子天不亮就挨家挨户的去通知了。”狗娃子是里正的大儿子。里正年岁已过四十,有三男二女,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孙女才两岁多。宫里选宫女选到遂宁县这事,这也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遭,搁往年那都是选的京城附近的,鲜少跑远处选来着。
一得了选宫女这消息,里正就忙活开了,除了正常的将未嫁的年满十三岁的姑娘报到上头,还要招呼一些夜里提着礼物来拜访他的人。宫女说白了就是皇家的奴隶,做奴做婢的哪里还有半分做人的尊严,有的家里富裕些的,就偷偷从外头买些女子来换了自己的闺女,还有的偏心的父母换人的,找人顶替的,等等很多……
起初,里正还有些犹豫。不过,里正婆娘瞧着送来的衣服料子,首饰,还有银子,眼睛都直了,两个媳妇也眼睛巴巴的望着他。里正终是架不住,选了些好通融的,看着不容易出漏子的将事给偷偷办了。只是,到底心里不安,害怕上头怪罪,曾一连几日睡觉都不踏实。直到前两日打听到其他庄子也很多这么办的,心里方踏实起来。反正要出事,大家一起出事,天塌下来又不是他一人扛,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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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在庄子南面,从沈扶风家里走去,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途。
三人很快到了沈园。四五月的天,那是人间的天堂日,青草绿树万紫千红的花打扮的天地格外美丽。沈园外头的粉墙绿瓦上爬满了五角星的藤蔓绿油油的,跟翡翠似得,五角星花都开好了,红艳艳的,像玛瑙似得藏在绿色藤蔓里,风一吹来,熏染的空气都给喷了花露一般。
到了这地,也就是真正的分别地了。
沈扶风心里有些空,耳朵里听着沈乘胜的话:“你娘与你哥哥素来最疼你,我怕他们受不了这分离的场面。昨夜里,我在他们屋里熏了香了,你要怪就怪我吧!”
沈扶风想说很多话,又什么话也不想说,良久只是叹口气。
里正打着圆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爹岂有不疼你的。只是生恩不及养恩大,你爹总不敢忤逆了你奶奶,你是个明白的好姑娘,别自个暗地伤心了……就是我,我也没办法,我欠着你奶奶的情,咱们村早年发过大水,我们一家人逃了水灾,可却病倒了,那时候是你奶治好了我和我娘,这到底是救命情……”
沈扶风隔着帷帽轻声道:“爹,照顾好娘,还有自个与哥哥……你们都好好的……”说到最后,尽管想忍着,声音里还是带了哽咽。
里正看了看天,催促道:“赶紧吧,我们得走了!真迟了,上头发起火来,咱们吃不消啊!”
沈扶风点点头,跟着里正而去。刚走了两步,沈扶风忽然停住,看着里正说:“大伯,我有几句话想和爹交代一下,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我会记住你的情的……”
里正只略一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口里道:“什么情不情的,咱们乡里乡亲的不讲究着。去吧,抓紧时间说!”
沈扶风拜谢了里正后,便拉着沈乘胜至一拐角偏僻处。
沈乘胜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低着头只是唤沈扶风的名字。
沈扶风深深的吸一口花香,柔声道:“爹,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有愧奶,奶对你有大恩,所以要对奶好,孝顺奶,你甚至说就算奶要了你的命你都不眨眼,可爹你有没有想过,我娘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娘跟着你,这几年挨打受骂跟喝凉水似得,遇到了委屈,你只是拿言语哄劝一下,我娘就立马能淡忘,心甘情愿的跟着你吃苦,这是我娘心里有你啊!可爹也得给娘能撑起一把伞才是!尤其这以后,娘又有了弟妹,家里可不能没有你。你若一直任着我奶,让她把你连带娘搓圆搓扁,真有一天伤着了弟妹,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啊!爹,你好生想想,我七岁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会落水差点被淹死……”
沈扶风一口气说完,终于能长舒一口气。这些话,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给安氏与沈乘胜提过,只是每回一提,安氏与沈乘胜都瞪着两只眼睛,好似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在沈乘胜心里,他的命是沈氏的,因此沈氏再苛刻都是应该!而安氏本身是个心宽的,平常生气了暗地里嘟囔几句,拿鞭子摔打下树枝出出气心里痛快就算了。多做活对一向能干的安氏来说,更不算个事。安氏平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没听说过多干活会死人的!”
以前的沈扶风担心自己身份被揭穿,见每回她一劝说一反抗沈氏,安氏与沈乘胜就会暗地里审视她。她心里就有些发毛,不敢多缠,只是自己留个心眼,不让安氏与沈乘胜吃大亏就是。
沈乘胜听了沈扶风的话,并没说话,见沈扶风一直盯着他看,不由道:“扶风,你让爹想想!”
沈扶风自然不敢逼他,又交代了几句。
里正来催,沈扶风便跟着里正前去沈园。
沈乘胜一直目送着沈扶风远去,待看见他们拐了弯,再也瞧不见了。沈乘胜蹲下身子,捂住脸,自眼里下起雨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沈乘胜的背上狠狠敲了一下:“你老小子,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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