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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程一行去香港的当天,国家决定对十三种名烟名酒放开市场价格。
消息一出,特区就出现了抢购名烟名酒的风潮。最近几个商店在开门的三小时内,库存烟酒就被抢购一空,一场惊心动魄的涨价风潮也随之而拉开了帷幕。
汾酒从8块涨至40块,古井贡酒从12块涨至70块,中华烟从每包1.8涨至20多元……原计划按每瓶280元脱手的李晓山,才同吴小柱和吴小军一起把酒拉到糖烟酒公司隔壁的巷子口,一斤装茅台酒已经从每瓶20元蹿到了300元。
四十三箱茅台转眼间一售而空,利润高达惊人的十五倍!
紧接着,又有小道消息传来,说下月起各种商品将全面涨价。果不其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真播发了“价格闯关”的消息,突如其来的全国性抢购风潮,加上脱笼而出的通货膨胀之虎,使整个社会的经济秩序立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时间,百货商店、供销社、糖烟酒公司、友谊商店,处都是排队买东西的人群。不在闯关之内的其它商品也开始搭车涨价,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蔬菜、丝袜、奶粉、煤制品、卫生纸、牙刷、牙膏……从吃穿用商品到学校收费、停车场收费,乃至个体摊上的修理费、服务费都纷纷上涨。
时值盛夏,特区人居然抢购冬天都穿不上的毛衣毛裤!
有人抢购十几箱洗衣粉,有人抢购到几百盒火柴。盐是最紧张的,排在前面的人都是几百公斤几百公斤的买。人们就像疯了,见东西就买,不管需不需要,也不在意质量好坏,冰箱有冷气就要,电视机出图像就抱……连平常滞销的货品也不放过。
商品零售量成十倍甚至百倍地激增,商业系统和供销系统的营业员们忙得焦头烂额,别说清理、上柜,连运输都搞不赢,不少商店售货员十几个小时连轴转,驾驶员、提货员更是夜班接白班地干,哪还顾得上分等级、论质量。
与排队抢购货品同时出现的,是各个银行门口也排起长队,争相取款。人们的唯一想法就是钱不值钱了,只要把钱换成货物就行。
很多人不敢上街去买菜,一花就是十几块钱,看着眼晕。每月工资六七十元的年轻人不敢谈恋爱,说是没钱谈不起,有了女朋友也不敢带上街,怕到吃饭时不好办。
普通工人养不起一个孩子,经验丰富的中学教师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到校外去兼课,搞“生活自救”。一大批企业因原材料涨价而叫苦不迭,反过来又开始叫喊他们的产品应该涨价。以至于连号称高薪的NB电气员工都不敢上街吃饭,因为随便点俩菜就是半个月工资。
“老李,章程到底怎么说?”
虽然早有准备,胡美琪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刚安抚完被关了四天的员工,就火急火燎地跑来问有没有香港总部的消息。
李晓山暗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还是那句话,以不变应万变,让我们稍安勿躁。”
一同赶来的黄丽安急得团团转,看看下面的车间,再看看马路上去抢购的人群,忧心忡忡地说:“李总,这么下去可不行,工人们都快没心思上班了。”
“那是思想工作没做到位。”
站着说话不腰疼,黄丽安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说道:“虽然包吃包住,连生活日用品都发,可他们也有家庭啊。李总,这个思想工作我真做不下去,要不您去试试?”
涨工资是不现实的,就现在蹭蹭猛涨的物价,就算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况现在的标准已经很高了,真要是涨上去再想降可没那么容易。
堵不如疏,反正公司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也只有让他们吃点小亏,才能真正理解公司的良苦用心。
李晓山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既然思想工作没法做,他们也没心思上班,那就放半天假,让他们去干他们想干的事。不过你要跟大家把话说在前面,涨价只是暂时的,真要是买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回来,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着李晓山一声令下,工厂大门如同开闸放水,一个个员工从各自车间不约而同地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跑。
胡美琪很是担心,低声问:“老李,这么做合适吗?”
李晓山抬起胳膊,指着远处商店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坏笑地说:“憋了他们四天,市面上该抢购的早抢购完了,他们现在去还能买到什么东西?恐怕排队也得排到明后天吧。”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胡美琪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又问道:“到处都在涨价,个个都在诉苦,那钱到底被谁给挣走了?”
她很直接地把章程给排除在外,毕竟相对于这么大的市场而言,那几百箱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去买的高档酒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亏你还是副总呢,连这都不知道。”
这年头,如果选一个所有人都深恶痛绝的名词——那就是“倒爷”和“官倒”。同一种商品,存在计划内、外两种价格,高额差价也催生了这群人。他们通过有政府背景和资源的人或公司,以计划价格买进,然后再按市场价格卖出,从中赚取高额差价。政府对国企,城市居民的补贴,相当数量落入此辈的口袋里,其中就包括章程。
跟政府部门打了这么时间交道,李晓山看得清清楚楚,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远的不说,光啰湖区就有多少家由省、市有关局、委、办、厅、批准成立或直接隶属于相关部门的各种经营原材料和紧俏工业品的公司?那些以‘咨询’、‘开发’为名,实际搞经营的商业批发企业又有多少?
名义上那些官办公司都是‘独立核算’,实际都有领导部门作后盾,搞的是明脱钩暗不脱钩。连董事长和总经理都是领导部门委派的实权人物,或者是有影响的二线官员。政企不分、权力经商,计划价与市场价的差价本来就不小,再加上在发票所开的价格上收回扣,加上在流通环节转几个手,价格不就成倍上涨了嘛。”
“这么说归根结底还是国家的问题?”胡美琪将信将疑。
“国家也好,个人也罢,反正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原材料大半进口,产品大多出口,只要把工人安抚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正说着,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香发展的周主任。银行的人跟政府的人一样不能得罪,李晓山连忙下楼迎接。
“周主任,您这时候跑我这儿来有何贵干?”
“李总,我是向你们公司求援来了。”
周主任看上去很急,连烟都顾不上接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储户们蜂拥挤兑,各大银行纷纷告急。据说邻省一家银行因没钱给储户,柜台都被掀翻了。我们香发展您是知道的,去年刚组建,资金实力没那么雄厚,人行那边又吃紧,一时半会间指望不上,只能求您这位大财主帮帮忙。”
李晓山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周主任,昨天在电话里我已经承诺不挤兑,难道您信不过我,非得亲自跑来打招呼?”
“哪儿能呢,李总的为人有口皆碑,要不是您宽宏大量,省二建王总非得跳楼不可。我亲自登门是想问问贵公司财务上还有没有现金?如果有,能不能先存到我们银行救个急?”
生怕李晓山一口拒绝,周主任又补充道:“利息好说,还有奖品!如果需要,将来还可以给贵公司提高授信额度,绝不会像工行和农行那样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银行的人跑自己这儿来借钱,胡美琪乐了,不禁调侃道:“周主任,除了开始阶段让省二建垫资外,我们NB电气欠过谁的钱?您的授信额度对我们没多大用处,还是来点实际的吧。”
周主任一阵狂喜,急切地问:“这么说胡总您替李总答应了?”
胡美琪笑道:“那要看您有没有诚意。”
“你们能挤出多少现金?”
“一两百万应该有吧,一部分在农行,一部分在工行,还有一小部分在邮政储蓄。”
死道友不死贫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谁还会去管别人的死活?
周主任才不管自己有了钱,另外几家银行就要被挤兑,毫不犹豫地说道:“周转一个半月,利息按五年期存款算。”
“奖品呢?”
“一台日本进口的彩电和一台日本进口的冰箱,另外再给您一百个开水瓶。”
到底是全国第一家股份制银行,办起事来就是比那些国有银行灵活。刚从南滨汇来的两百多万放在工行和农行里没挤兑,他们愣是香烟不发一根、好话不说一声,更别提给奖品和涨利息了。
香港总部那边有汇丰银行的贷款,资金上不存在任何问题,茅台套现的这两百多万一时半会又用不上,李晓山干脆答应道:“一百个开水瓶不够分,起码一百四十个。至于现金……回头让电气事业部和电子事业部的财务转到你们香发展,不过话说在前面,只能一个半月,否则会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营。”
“还是李总爽快,您尽管放心,最多一个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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