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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鱼是御膳房里的保留项目,这道菜也不是随时都能吃到,要三月的开江鱼,不轻不重,正好三斤,截取腰身最肥美的那段,混合八种名贵食材,还要最精于调味的厨子,用羊骨熬煮高汤,一道菜极考验手上功夫,御膳房也不是人人都拿手。
当年,闵芳华陪着皇帝去行宫伴驾时,就甚喜爱这道八宝鱼。
那会儿,皇帝为了博红颜一笑,每日都叫御膳房做了这道八宝鱼。可惜,时节不等人,鱼肉难免有些不对口,为了叫皇上、婕妤高兴,这些御厨们可算是绞尽脑汁。
后来闵芳华失宠,御膳房里就更没人愿意做这道菜了。
今日崔内侍提及八宝鱼,皇帝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闵芳华。
“朕记得华昭仪最喜欢这道菜,去叫御膳房单独做一份,送去昭仪处。”
崔内侍满脸堆笑:“万岁心里终归还是想着娘娘呢,听说昭仪娘娘最近脾胃不适合,想必吃了万岁送去的八宝鱼,那病不日便能痊愈。”
皇帝诧异:“怎么,华昭仪病了?”
一旁跟着伺候的善公公觑了觑崔内侍,崔内侍也不理会,只是低声道:“是,说是想念家中长辈,已经派人去和皇后说,想传闵夫人进宫坐坐。不过...... 皇后那里还未有答复。”
帝后不和,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崔内侍一心往上爬,他少不得要踩着别人的肩膀。给皇后下个绊子,只会叫皇上更信赖自己的忠心,也更加厌恶皇后的为人。
左右那位中宫娘娘已经是没救了,何不牺牲自己,成全他的前途?
果然,皇帝脸色骤变,起身往外走:“去瞧瞧华昭仪。”
善公公忙甩了拂尘,快步追上前,诺诺道:“陛下......今儿是贤妃娘娘的生日,虽然宫中没有大肆庆祝,不过,万岁也早答应过,今晚去贤妃娘娘处一并用晚膳。”
皇帝一怔:“今日是王氏的生日?”
善公公陪笑道:“可不是嘛!早起就派人来问,奴才以为皇上记得,所以打发了人去传话,也叫御膳房帮着置办了一桌酒席。贤妃娘娘知道皇上喜欢喝九酝春,所以叫人特准备了一坛。万岁若是不去......贤妃娘娘岂不伤心?”
善公公原是圣母皇太后的人,给了皇上用,崔内侍是自己爬上来的太监,也盼着将别人踩在脚下。
他俩一个年长,一个年少,却都是满肚子的算计,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崔内侍眼见着皇上要改变心意,忙道:“万岁,去贤妃娘娘那儿,正好顺路便瞧了华昭仪啊。”
皇帝终究被崔内侍说动了心思,不但领着人浩浩荡荡往华昭仪的寝宫来,还打发善公公去回明皇后,要皇后预备些调补身子的好药材送去给华昭仪。
善公公心里叫苦,他已然不知该怎么回复贤妃,现在又要得罪皇后,真叫崔内侍这小子害惨了自己。
可终究无奈,善公公只好一处一处走访。
且说皇帝坐着御辇莅临后宫的消息一经传开,各宫纷纷出来打探消息。又听说皇上是专门来瞧华昭仪的,各宫小主们不由得将手帕子绞碎七八条,翘着脚尖往欢喜殿的方向眺望,恨不得皇上也能顺道来瞧瞧她们。
闵芳华一身素旧宫装打扮,头上只簪了两根年前打造的金钗,十分简朴。
皇帝一瞧,满心怜惜:“叫内侍监把高昌新进献的繁花锦送几匹来,还有那根海棠芙蓉簪,都叫昭仪娘娘过目挑选。”
闵芳华脸上的表情数不尽的楚楚可怜,一欠身就要跪恩:“陛下心疼臣妾。”
皇帝笑着握住闵芳华冰凉的小手,唬了一跳:“这么凉,果然是病了。”说完,又去瞪素茶和金顺:“不中用的奴才,你们主子这么凉的手,也不知道拿个手炉子出来。”
闵芳华忙道:“陛下别怪他们。这两个奴才原是好的,只是臣妾自己不愿麻烦。这个时节,谁用手炉子呢?被后宫的姐妹们听见,只会笑话我。”
“朕看说敢笑话!”
皇帝叫来崔内侍:“去把朕用的那个赤阳金藤手炉拿来给华昭仪。”
崔内侍忙不迭去了,多没多久,果然颠颠送来个巴掌大的小手炉。这赤阳金藤手炉做工精美绝伦不说,用的还是南海赤金所造,为天下罕有之物。整个宫中只这一把,圣懿皇太后曾向皇帝要过,皇帝都没舍得送。
崔内侍一面往上献,一面笑:“昭仪娘娘,可见万岁是真心疼您呢!”
闵芳华当然听说过圣懿皇太后在皇帝面前吃闭门羹的事情,心里越甜,娇滴滴的谢过,立即就叫人在手炉里加了银霜炭和茉莉香。
皇帝陪着闵芳华吃了八宝鱼,又品了九酝春。
闵芳华吃了好几杯,小脸红彤彤的十分可爱,手脚也早被暖成了热炉一般:“陛下,臣妾再敬您一杯。”
皇帝也吃了七八杯,想到等会儿贤妃娘娘那里还有一场酒宴,不禁把杯子放了下来,已有离开之意。
闵芳华当然知道贤妃那里今天要做什么。
要不是贤妃生日,她还不愿弄的如此兴师动众呢!闵芳华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皇帝的心在她这儿,就算贤妃生了大皇子,可要比恩宠,那母子俩也不是她的对手。
闵芳华沉吟片刻,缓缓放下酒盅,轻笑道:“臣妾想到今日是贤妃姐姐的生日,心有戚戚焉。贤妃姐姐比臣妾入宫早,得圣眷也最多,诞下了皇长子,如今膝下有子,满宫之中谁不羡慕?现在想想,若是臣妾那可怜的孩子犹在,如今也是能跑能跳的年纪了。”
说完,早已经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皇帝心一软,拦住闵芳华:“你又何必再执着?朕答应过,一定叫你怀个孩子。也是蒋太医说,你小产后体虚,还要耐心休养几年。”
闵芳华擦了擦眼角:“臣妾不敢执着,只是,只是......”
皇帝狐疑的看向金顺与素茶:“你们家主子今天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何人惹的她不高兴?”
金顺暗暗叫喜,大伙儿等的就是皇上问这句话。他忙道:“回禀万岁,并无人敢惹娘娘,只是,只是卓家三少奶奶进宫,昭仪娘娘听说后,感慨皇后还有姊妹进宫相伴,不由得就念及起了娘家小妹。”
所有人的视线均落在皇帝身上。
崔内侍和善公公谁不知道主子这些年的心思!
但华昭仪好端端怎么就提起这件事了?
皇帝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你这四妹妹也是个执拗的,今年总有十八了吧?”
闵芳华强忍着醋意赔笑:“过了四月正好满的十八周岁,臣妾听说她这次下山,心里实在惦念。总想着求皇后开恩,也将臣妾这最小的妹子接来小住几日。只是......臣妾身份低微,不敢开口。”
皇帝大笑:“原来爱妃是为此郁郁寡欢。这又何难!朕立即宣旨叫你妹妹进宫作伴。”
闵芳华笑逐颜开,又连敬好几杯。皇帝酒酣耳热,哪里还记得贤妃的生日,当夜便宿在了欢喜殿。
可怜王贤妃抱着儿子在她的宫舍里苦等到半夜,也不见皇帝的影子。
满桌美味佳肴撤去一席换上另一席,直到宫门纷纷罗嗦,王贤妃才知皇上是决计不会再来了。
“娘娘,还是叫大皇子先睡吧,他小小的人儿,怎么熬得住呢?”宫女低声劝。
王贤妃一看,儿子果然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顿时心疼难受:“陛下好狠的心,丢下我们母子,只知道和那小妖精花天酒地。”
几个大宫女唯恐这酸话传扬出去,毁了贤妃的名声,只好劝道:“娘娘多虑了,万岁爷还是最心疼您和大皇子的。不然一早上,那些好东西也不会流水儿似的送到咱们宫里来。娘娘,万岁爷虽然没来,可心里却有你。”
王贤妃抱着儿子冷笑:“你当本宫是糊涂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善公公照例叫人送来。若皇上当真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也不会撒手不管,由着我们娘俩在这里吹冷风。”
王贤妃越想越伤心,抱着儿子就哭。
大皇子今年也只两岁多,才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可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在这种地方,启蒙晚就意味着要落后。王贤妃傲视后宫,靠的就是这个儿子,自从她升了妃位以后,就想尽办法教导这个孩子,所以大皇子还是很懂事的。
见母亲伤心,大皇子便艰难的举着他胖乎乎肉墩墩的小手去摸母亲的脸:“母妃,不哭。”
王贤妃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心里越发凄楚。
自己除了儿子,还有什么呢?贤妃的位置?这不过是皇上为了大皇子增加的筹码,从来不是爱她才给予的应得分位。
就像施舍,就像怜悯,皇上总是高高在上,却从没把她们母子当成亲人。
“本宫辛辛苦苦讨好皇上,从不是为自己。”王贤妃看向年幼的长子:“本宫只盼着皇上能心生慈爱,将来我的儿能继承大统,也不算苦熬这些年。可你们瞧瞧,皇上几时将我们娘俩放在过心上?他哪里是在疼华昭仪,分明就是做给整个后宫瞧,叫那些人在背后笑话本宫!这个华昭仪一日不除,本宫一日难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