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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本打算安排朱子涵睡在西屋,无奈他非要坚持跟梅荣华和梅家兴住在小东屋,只能听从他的想法这么安排。
本就狭小的空间,又挤进来一个人,显得更加局促了。
在梅荣华看来,空间大小倒还在其次,这小东屋里太脏,作为一件破旧到这般程度的茅草屋,已经没有修缮的必要。就这样的环境,为什么要坚持来这里呢?
梅家兴是那种到头便睡的类型,梅荣华实在睡不着,就坐起来,在门口坐着。
朱子涵突然问道:“你咋还不睡?不冷吗?”
说完之后,他也下了**,披了衣裳,在梅荣华的身旁坐下,看着满天的星辰,回头看她。
梅荣华说道:“你为什么还不睡?不冷。”
朱子涵又站起来,从**上拉了个衣衫,给梅荣华披上,又坐下,说道:“我睡觉认**,有点睡不着。”
“说明还是不瞌睡。”
梅荣华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群星闪烁,另一只手指着天的,小声说道,“子涵表哥,其实你不知道,我来自那里,来自星星的我。”
“那里一定很美丽。”朱子涵笑笑,一双眸子在夜色中如两颗星子。
果然是孩子,如果是大人,听她这么说,必然会觉得她脑子被门夹了,而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相信。这一点,多少让梅荣华有些欣慰。不是都说,如果一个孩子意识到玻璃珠没有钻石之前的时候,那他已经可悲的长大了。此时此刻的朱子涵,还没有长大。
梅荣华敞开心扉,轻轻说道:“那里有很多地方都看不到蓝天,看不到星星,很多吃的喝的都有毒,那里的每个人都在为钱疯狂工作,哪怕是丢了理想,哪怕是背井离乡聚少离多……”
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心头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梅荣华哽咽了一下。
是啊,那个世界糟透了,可她让然会怀念,会想念,会盼望,会憧憬。
朱子涵有些淡淡哀伤的语调问道:“那你会想家吗?”
梅荣华点了点头,同样有些黯然神伤,道:“想。”
朱子涵不说话了,托着下巴望着夜空,呼吸平稳,截然不像是一个仅仅五岁的孩子。如此少年老成,天真又不失体贴,而且仅仅五岁的孩子,着实让梅荣华有些感动。
沉默片刻之后,黑夜中,两人相视一笑,站起来回到屋里躺下,很快进入睡梦中。
“梅荣华,你这妖孽,害人的妖孽。”
“烧死她!烧死她!”
……
梅荣华清楚地看到自己被捆绑在火刑柱上,下面都是柴火,旁边站着梅世安和朱氏,还有依次站着的几个哥哥、弟弟梅家兴和朱子涵。村子里的人都围着,指着,骂着。
梅世安和朱氏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大妮子,你就安心去吧。”梅世安的声音还没落,朱氏的又响起,“早死早超生。”
她还不想死,可是身子被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喉咙里如塞了棉花,怎么也出不了声音。
梅世安和朱氏同时点燃了火刑柱下面的柴火,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梅荣华猛烈地想要挣脱,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朦胧的泪眼,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剩下的只有绝望。
等火把眼泪烤干,梅荣华看着自己被一点点烧焦,最后变成灰烬,和木灰和在一起。
“啊……”
猛地坐起来,梅荣华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上额头上满是汗水,脸颊上也湿湿的。
这个时候窗外刚刚有些亮光,鸡鸣声远远近近传来。
“荣华表妹,你咋了?”朱子涵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着她。
“没什么,做了个梦。”梅荣华咽了口唾沫,应了一句。
竟然做这种梦,难道是有什么预兆?梅荣华脑子里飞快转动,这个想法刚刚泛起就立即被她否定,人都说梦境跟现实是相反,也就是说,今后的这段时间,她会非常顺利。这么对自己进行精神安慰之后,梅荣华从**上爬下来,来到院子里。
天色阴沉,浓厚的乌云在空中翻滚,地面上大片的蚂蚁正在迁移,根据农谚“蚂蚁搬家天将雨”,过不了多久恐怕又要有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来。趁着还没下雨,梅荣华先把猪和鸡鸭鹅都喂了,朱子涵跟在她身后打下手。
朱子涵问道:“荣华表妹,夜里你做了啥噩梦?”
梅荣华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他羞得满脸通红,才说道:“谁告诉你我做噩梦了?”
朱子涵耸耸肩,说道:“你还说梦话了。”
梅荣华瞪大了眼睛,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先说下去。
朱子涵笑笑:“你说要吃什么方便面,大闸蟹,想穿‘不如啊‘(BRA),还说萌正太。”说到这里顿了顿,朱子涵的脸蛋更加红润,“你还喊我的名字,让我救你。”
梅荣华满头黑线,尴尬一笑,“呵呵”随后进了灶屋,准备早饭。
“吱呀”一声后,朱氏从堂屋里走出来,抬头看看天,嘟囔了一句:“这老天爷到底是想干啥,又阴了。”
“子涵你起来这么做啥?”
朱氏过来灶屋门口,看着梅荣华,说道,“我就听见你动静了,就烧点米茶好了,不用蒸馍,昨天弄的洋槐花子,再不蒸掉就老得不能吃了。我做的时候你看着,等你学会了,我就不动手做了。想吃的话,你们自己摆弄吧。”
想想昨夜的梦境,梅荣华谨慎地点了点头,祸从口出,她觉得应该管好自己的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朱氏把浸泡着的槐花用漏勺去了水,放在和面盆里,去面缸里抓了几把面,洒在槐花上,又弄了一些盐巴,然后两手开始搅拌,因为先前的水分,面粉和盐巴都粘在槐花的表层。
大锅里添了水,放上篦子,篦子上铺好干净的蒸布,把拌好面的槐花均匀地铺在蒸布上,盖上锅盖,中火在锅里烧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锅里还是冒白烟,掀开锅盖,用筷子把槐花翻翻身。
阵阵的香味从锅内传出来,勾得人流出不少口水。
“过会儿再翻翻身,就差不多了。”
说着,朱氏从掀开锅盖夹了一筷子,吹了吹放进嘴里,咀嚼几下说道,“还差点火候,再添几把柴火就好。”
“怪不得文件那么想。”梅大毛跑过来说道。
“我要吃三大碗。”梅二毛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
“我也要吃三大碗。”梅三毛独特的绵羊音响起,“我脚都砸肿了。”
……
朱氏回头瞪了梅大毛一眼,问道:“睡一觉,有精神了?说亲的事儿,想明白了没有?要是没想明白,洋槐花子你就不用吃了。”
梅大毛回答非常干脆,说道:“娘,亲事你跟爹说的算。槐花子我想吃。”
“唉哟,你小子,终于想通了啊,吃,叫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朱氏一脸的笑容,乐呵呵地说完,掀开锅盖,用筷子扒了扒,夹了一些吹凉放进嘴里,连连点头,“嗯,嗯,熟了,熟了。”
锅盖扔在一旁,朱氏手在水瓢里沾了一沾,直接捏着蒸布的四个角,把蒸好的槐花兜起来,直接倒在了赶紧的面盆里,倒了些农家小磨香油,再用筷子大力搅拌,弄好后不忘向自己嘴里大大填几口,筷子一扔,说道:“都赶紧吃吧。”
小磨香油,是农家人一粒一粒把芝麻碾碎挤出来的油,香的厉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纯正的农家小磨香油,打开油壶盖子,整个屋子里都是香气满满的。不像现在社会大超市里卖的那些,鼻子凑到瓶口还闻不见什么味儿。
满满一大盆,就算每人盛了一碗,还剩下不少,朱氏就又盛了两碗端进堂屋东间里。
生吃吃过了,面对蒸槐花,梅荣华也是没有什么抵抗力,夹了一筷子往嘴里一放,伴随着香油、面和槐花的香味,美妙的一下子让她屈服,她想不到,万万想不到,简简单单做成的东西,竟然拥有神奇的魔力一般,好吃的叫人欲罢不能。
梅荣华吃着,来到梅大毛的身旁,说道:“大哥,你想通啦?”
“我是老大,就该给爹娘分担,给你们都看着学着,我要是还不懂事,你们长大也不听话咋办?”梅大毛把嘴里的食物使劲儿咽下去,满脸红扑扑地回答道。
梅荣华连忙又问:“那童养媳,你答应了?”
梅大毛骄傲地宣布:“不是说了吗,凡事咱爹娘做主,我乖乖听话就是了。”他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让几个弟弟都听得清楚分明。
这又是什么节奏?
梅荣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一来,是不是不需要大大娘孟氏的刺激了?
“先去洗脸。”东间里传来朱氏的吼声。
“不洗脸就不叫吃饭了是吧?”梅世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不叫吃!昨儿个喝酒还没找你的事儿哩,一大清早就跟我吵架,咋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大清早的喳喳个啥!”
“好,好,我喳喳个啥,我不管你个赖熊了!喝死你,磕死你,饿死你……我不喳喳了!”
“咦,大娘,娃子们都在外面哩,小点声不行吗?”
“不行!我得叫娃子们知道他们爹是个啥东西!”
……
“他爹,其实你赖起来,可爷们儿,我可喜欢了。”
朱氏挽着梅世安的胳膊,从堂屋里走出来,如刚刚恋爱的小女生,声音极尽温柔,“既然你这说,那我听你的,以后我不乱吼乱叫了,你说啥就是啥。”
“这才有个女人样子。去吧,趁着天还没下,去割点肉,咱祭祭牙神。”
梅世安批了一件麻布衫,一股翻身当家做主的气魄,“缺啥不能缺了娃子们的吃喝穿,赶明儿有空,去集上撕两块布,每人做件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