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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雨下得淅淅沥沥,浇透头皮,寒意彻骨。
“公主,将军既然说要代你受罚,你还是先进屋子里罢!山间夜雨寒气重,你身子骨单薄,可禁不得这罪啊!”皇上身边的宦官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与宇文祁夜一同跪在雨里,双膝失去了知觉,我早已记不清跪了多久。
“黄觉!她若任性就随她罢!成日里胡闹,是该好好给她一个教训!”皇上凌厉呵斥从屋内传来,不给人任何转圜的余地,“若你想着去劝她,朕连你一起罚!”
那宦官黄觉一怔,脸色发白愣在了原处。
“公公请走罢。昭元一人犯错,不该连累众人。”我道。
“那将军……”
“我与公主一心,理应共进退。”
祁夜清冷地声音在耳旁响起,我侧头看他,雨水淋湿了他的面颊,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整张侧脸隐隐泛白,无端让我想起初次与他相遇时的模样。
黄觉见我与他皆是坚持,无奈之下只能叹息着离开。整个出云驿馆在黑暗中沉睡,唯独皇上暂居的正厅灯火通明。
嫦婕妤小产,经御医抢救终于清醒过来,然丧子之恸令其戚戚。堕子之房血光太盛,皇上只淡淡问了几句便作罢,连素来与嫦婕妤交好的萧贵妃也避讳而行。我这被倾城栽赃的一摔,摔掉了她的孩子,摔得自己连累祁夜遭罪,更摔得整个事态朝愈加微妙的方向发展。
“你抱着嫦……你抱着她出去的时候……”我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是雨还是他之前出门时转瞬一霎的目光,冰冷到让我在雨中瑟瑟发抖。
“小黑,你这次实在莽撞。”
我不解,问:“你既然在父皇面前说我是无心之失,为何眼前还要怪我莽撞?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是我故意害她吗?”
祁夜皱眉看我许久,微阖的眸子里蕴着无底漩涡,道:“倾城于情于理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我的心顿时从天上跌入谷底,憋闷已久的心事瞬间被他的话语挑掇起一团无名火气,道:“你这是在同太子一般责难我心狠手辣?还是在心疼那躺在床上的婕妤娘娘?我高息月从未逃避过什么,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你若是如此,为何还要在父皇面前维护我?如果是在同情我,那我绝不需要!你倒不如去同情她,问问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今天这个地步!”
我说着说着,早已满脸雨水,背后袭来四面八方的寒意,直抵心脏。宇文祁夜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夜雨未歇,下得人心底一阵凉过一阵。
我没有看他的表情,自顾发泄:“宇文祁夜,你可知我为何讨厌哭泣?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强者为胜,谁知它却在女子当中颠倒过来!弱者的眼泪成了女子伤人的最强武器,我无论有多坚强,总被她们三言两语的哭泣打败!以前是,今天是,以后肯定也是如此!可我依旧不会哭,眼泪是施舍给弱者的救命稻草,我高息月永远用不上!”
大雨倾盆,我跪在地上如同被万根银针刺骨,让人几欲逃离。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猛然转身离开。
拂袖而去的片刻,他在身后竟没有阻拦,我脚下步子一滞,旋即大步跑出了驿馆。
我在朝露寺中修行时,净慧师父讲完佛理总会与我说上些个志怪异闻。我虽不上进,但一直记得她说人有灵魂,子夜的时候阴气最盛,死人的灵魂便会四处游蹿。我当时只当她恐吓我,让我早些时辰归寺罢了,直到我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汉中城,我才知道净慧师父诚不欺我。
那个游魂,就是我。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无人的大街上,心中空落落的。这雨将我浇得醍醐灌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气,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跑到这里。出云驿馆里仿佛笼着血色,有我心爱之人冰冷的目光。
雨中的山城透出阴郁诡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我身上火红衣衫早已湿透,狼狈得一如孤魂野鬼。
走着走着,我呆滞的目光中突然掠过一片月白色身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隐在了夜色中。我还未回过神,但相信自己的眼神不会出错。
我浑身一抖,暗骂自己祸不单行,倒霉到了祖宗家,难道果真招惹来了鬼怪?一想赶紧又呸了两声,祈求祖宗的保佑。
我壮着胆子往前凑了两步,深幽逼仄的小巷让我停下了脚步。
“喵——”
一只野猫突然从巷子里蹿出,凄厉的尖叫划破雨夜寂静。
我一时没有防备,只觉一道黑影从我眼前划过,回过神时竟发现那只野猫正伏在我的脚下,被打湿的花灰皮毛间一双碧蓝的瞳孔光彩眩目。
“喵……”它此刻温顺了许多,伏在我脚边动也不动,只发出微弱几声叫声,似是受了什么惊吓,正瑟瑟发抖。
我蹲下身看它,发现它的腿已经瘸了,它鼓着碧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模样像极了一个人,令我动了恻隐之心。
“哎,你我皆是倒霉之人,今夜你能遇上我是你走运,看在你我有缘,我便好心收留你罢。”我轻抱起它,放在胸前,它顺从地伸出舌头tian了tian我的手心。
“算你有点良心。”我摸了摸它耳朵道,环顾一圈四周,静得可怕。“我鼓气跑了出来,不料没人来找我,既然有你,我也能找个台阶回去。”
花猫仿佛听懂了我的无耻之言,“喵”了一声,表情像是在说我没救了。
我心感凄惶,嘲笑自己自欺欺人却又无可奈何,起身预备往回走。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转身之际,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神经瞬间紧绷,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花猫。
“谁?”我故作镇定地问,尽量不流露出心中的恐惧。
“这位小姐,你这样是在害怕吗?”耳后传来冰冷而邪佞的话语,语调古怪,是北域胡人特有的口音。
我动也不敢动,脑子里迅速做着判断,蜀地在南,少有异域人士聚集,怎么会大半夜突然冒出个胡人?
“你想做什么?”
“呵呵……”他话语间吐纳的温热空气喷洒在我的耳际,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滑腻轻缓,一路激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
“啧啧,中原的小姐果真美丽聪慧。你我能在这个雨夜相逢,你说我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