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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觉得老爹这是有不臣之心,要说老皇帝一直很信任老爹怎么突然间就对他有了这样的猜忌呢?那是有原因的。
自献太子殁后,皇子、公主位为争夺嫡位在长安城搞风搞雨,老皇帝不厌其烦便写信跟老爹诉苦。老爹的脑子也是轴了,竟与老皇帝真的谈论起这事的看法来。老爹跟老皇帝说,三纲五常这是古定的秩序,不要轻易去改变,指出老皇帝现在的烦恼纯粹就是因为他对皇子、公主们的态度不端正引起的,因老皇帝以个以喜好而论亲疏远近,致使皇子、公主们不友不恭,没个长幼尊卑。
虽然老皇帝很明白老爹说得话有道理,但还是很不欢喜的,毕竟谁也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家务事。
一般的情况下,对老皇帝来说老爹的肺腑之言不过是不知内外插手了他的家务事,但在那一些特定的条件下,老皇帝便不由得多想了。
当然,对于老爹是否有反心,老皇帝也是持怀疑的态度的。一来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二来,老皇帝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是老爹现在声望如日中天,而他定的新太子明显平庸了些,将来必定会臣强主弱,老皇帝想了想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于是,便有了老爹被贬的下场。
那首反诗上的字确实是老爹写下的,但是这其间确别有隐情。
李大老爷说:“也不知道荥阳公主从哪里找来那多你爹写的字,她把那些字挑出来,请了几个裱糊手艺最好的匠人,将那些字从原作上揭下来,然后拼在一起。”
“那我祖母呢?她的死怕是也不简单吧?”李成秀问道。
“当然。”李大老爷说:“你爹立了大功,先皇感念他的功绩便要加封你祖母。为了让你爹念着皇上的好,先皇便派了皇上去做加封使。我在皇上给你祖母赏赐的吃食中加了一点东西,你祖母吃了后没几天就病倒了。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吃了后人会嗜睡少食欲,慢慢地将人身体拖垮。等到发现不对时,药性已经过去了,任谁也查不出端倪来。”
“混蛋!”李成秀咒骂道,感觉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做人怎么能这样?李老太君可是他的亲婶母,是抱过他,亲过他,维护过他的人!真的是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了!图了个什么啊?
“图了个什么?”李大老爷嘿嘿笑道:“图就是的令出于口,一呼百诺!”李大老爷问李成秀:“你现在也算是万万之上的人上人了,你就没有感觉到它的美妙吗?听说你现在已经在参知政事了,你站在那丹陛之上,俯瞰满朝朱紫梁冠向你跪拜,向你称贺,你难道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当然是有感觉的,就在入宫的第二天,太子妻的封册礼上!
那向征太子嫡妻正室,将来的国母的九头凤冠被戴到头,转身面朝群臣的那一刻,看到数以千计的人齐齐地向她跪拜,听着外邦使臣恭敬崇敬地向她表达祝贺的时候,李成秀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站在金字塔顶的震撼和美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但是,李成秀也只觉得它美妙,她不会被迷失。
“你真可怜!”李成秀怜悯地看着李大老爷,说:“你这样让我想到了一个寓言故事。话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个财主,他从小家贫常受人欺负,于是他便每天想着自己变成一个有钱的人。事实上他也成功了,他最终成了一个有钱的人。为了挣得更多的钱,他一直很努力很勤奋地工作,为了让自己挣得的钱变得更多,他学会了狡猾和凶残,他欺骗利用他的朋友和亲人们,为了让自己变得拥有更多钱的人,他不惜坑害他们,甚至是杀害他们。他把他们的钱都变成了他的钱,最终他成了他们那里最富有的人。后来这位财主他老了,他害怕他的儿女抢走他的钱,于是便把他们都从家里赶了出去。他每天都守着他的钱过日子,他觉得自己幸福极了,但是他越来越老,身体越来差,他渐渐地失去了许多能力,他感觉自己需要帮助了。可是他不敢找他的儿女们回来,也不敢请个佣人来服侍帮助他,因为他怕他们趁着他老弱病的时候像他对待他的亲戚朋友一样杀了他抢了他的钱。最后,他便死在了钱堆里。”
“大老爷,在我看来,你就是那个死在钱堆里的财主。”李成秀说:“适当的追求那叫志向,像你这样的就是走火入魔。”
“成佛也好,入魔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大老爷无所谓地说:“我只要我想要的!”
“你为了你想要的,去害别人,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李成秀问。
“不觉得。”李大老爷笑着说。
“真是无耻!”李成秀大骂:“简直是丧心病狂,你这是病,是病就得治,不治就没好下场!你看看你,现在就是没好下场,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我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哪里就能遗臭得万年?”李大老爷说:“成了卷史书,我李志平的大名能留全就算是不错了。”
真是一个块滚刀肉,无赖至极!
听得李大老爷又道:“再说了,成王败冠,今日是我败了,方才在这里听里唠叨。若是反之我胜了,史书上怎么写还不是我说了算!”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是开眼的!”李成秀道,说得义正严词,其实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完全是无可奈何的西斯底里,是自我安慰。谁他娘的知道老天爷开不开眼,若是开眼怎么把她扔到这鬼蜮之地!
“天?”李大老爷指着老天,哈哈笑道:“是,天是在看,可是那又如何?他也只有看着罢了,他又能若何?就算是让我遭报应,别人受得罪还是照样受。就像是你爹,现在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就以为你爹可以昭雪平反了?别作白日梦了!你爹那‘不为人子’的骂名得背到死……哦不,他死了也清静不了,那骂名他得背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他可是永徽朝有名的风云人物,就像是慧星一样突然陨落总得有个原因吧?再说了,你现在又是太子妃,他将来可是国丈,就算光写你也得提到他,怎么着那史书之上,你爹也有一席之地的。哈哈哈……‘不为人子’、一捋到底,你说后世之人会怎么看你的那个爹呢?会怎么来说他呢?哈哈哈……”
看着李大老爷疯狂地大笑,李成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直骂:“疯子,你简直就是疯子!”
“疯也好,癫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大老爷笑看着李成秀,幸灾乐祸地说:“成也好,败也好,反正我对你们家所做的事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休想,会有人知道的。”李成秀恨恨地转身,朝外面走去,她要去找皇帝,请求皇帝允许她替老爹翻案。
李大老爷看出李成秀的打算来,喊道:“别白费功夫了!皇帝是不可能会为你爹平反的,你爹的骂名得背一辈子!”
李成秀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李大老爷又说:“因为你祖母的死和皇上脱不了关系。”
闻言,李成秀的脚下顿时停住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大老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害死你祖母丧命的那个毒药,就是皇上亲手喂给你祖母吃下去的。”李大老爷一字一顿地告诉李成秀,然后便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胡说!”李成秀完全不相信李大老爷的话:“皇上一向敬重我爹,又想用我爹,怎么会害我祖母?”
“他就是害了,你当如何?”李大老爷笑着问。
听得李大老爷那魔幻一般的低音,李成秀突然一个激灵:“你在给我挖坑!”
“哈哈哈……”李大老爷抚须大笑:“你可比你爹机灵多了,小小年纪就有这么的警惕性!”说着一叹,“你怎么就是他生的呢,你若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啊!”
“别在这里恶心我!”李成秀嫌恶道。
李大老爷也不生气,犹自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李成秀,过了一会儿再叹道:“也罢,总算是君臣一场,他也不曾负过我,我也便不冤枉他了。”然后与李成秀说:“你判断得很对,皇上敬你父为兄为师,一心想要与他共谱贤臣明主之华章,确实是没有要害你祖母之心。他是被我们利用的,毒是我悄悄地下的,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一直以来都不都不知道真相,只是前不久才得知真相。他,确实算冤枉。可也只是算,他并非就真正地冤枉!”李大老爷突然激动了起来,恨声道:“我为他卖命那么多年,为他几番出身入死,几次都将生家性命交付于他,可他心心念念地就只有你的那个爹!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是不让他如愿!所以,你祖母之死归根结底在于他,皇上。”
在听得皇帝是被冤枉的话后李成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卸下了一个重重的大包袱,看着李大老爷歇斯底里讥讽道:“好一副怨妇的嘴脸!”
闻言,李大老爷当即便收敛住了情绪,整理了整理衣衫,看着李成秀冷笑道:“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替你爹翻案了吗?告诉你,休想!”
“还有什么?说出来吧,还有什么要让我知道的。”李成秀挑眉看着李大老爷。
李大老爷说:“虽然他是被冤枉的,那药确实是他给你祖母喂下去的!”
“那又如何?”李成秀冷笑道。
“因为他说不清楚。”李大老爷说。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总有办法解决的。”李成秀说:“皇上既然允许你将真相告诉我,必是有意要给我爹平反的。”
“你这样想?”李大老爷好笑地看着李成秀,肩头耸动得十分地厉害,最后化为激烈的颤抖,紧接着便爆出一串嚣张的狂笑:“到底还是年轻啊,到底还是年轻啊!”止住笑,朝李成秀点头,“那你便去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李成秀说着转身就朝外走。
“唉唉唉,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李大老爷在后面叫道,李成秀实在不想再理他,他急了,喊道:“害死你祖母的那个药,是荥阳公主从方喻那里弄来的!”
“方喻?”李成秀一怔,又转身走了回来。这个死老头,今天晚上遛了她好几次了,以后一定要报仇……嗯,得好好地想一想,怎么报这“一遛之仇”。李成秀又回到了铁囚牢前,问李大老爷:“方喻是荥阳公主的人?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我们?”李大老爷问:“你是说我和四皇子?”
“难道不是吗?”李成秀说:“我记得方喻是四皇子府上的西席。”
“也是。”李大老爷笑道:“他那个人最擅择良木而栖,说起来他和你家还缘分不浅呢!”李成秀一挑秀眉,听得李大老爷说:“他本是你爹座下的一员大将。”
“什么?”李成秀震惊地看着李大老爷,方喻竟曾是老爹的人!
“不过你爹总嫌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在你爹那里呆不住便离开了,后来就来到了四皇子府任了西席。”李大老爷说:“想不想知道他为何又与荥阳公主凑到一起去的?”
“不想!”李成秀果断地拒绝。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李成秀感觉自己有些乱,更多的是承受不来,她得回去消化整理一下,如若不然肯定会着李大老爷的道。——很明显,李大老爷跟她说这么多绝对不是好心,她是有所图的。
可是李大老爷还在后面喊,李成秀实在是怕他再喊出什么劲爆的消息把她扯回去,于是便使了轻功往外冲。
嗖地一声,李成秀冲到了外面。
外面的混乱已经停止了,辎重营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也没有了打斗的声音,军士们停止了慌乱的奔跑和呼唤,在将佐们的带领下有效率地遵循着自己的轨迹。
令人意外的是皇帝还在外面,并且所站的位置还离门口处不远,他背手而立迎着淡淡地看着李成秀,目光里尽是温暖和煦,似一位普通的慈祥长者。如若不是已经知道他是皇帝,如若不是他身后站着的凤冠霞帔的皇后,还有远处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他的战阵,你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皇帝。此时此刻,你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半点丝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君主气息。
但,他确实是君主,理论上可以主宰这大周天下所有人的生命的君王,皇帝。
“你可以将真相告诉你父亲。”皇帝说。
“是。”李成秀喜不自胜,又说不出的感动,她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皇帝的,没有想到皇帝竟是主动表明了这个态度。
可是李成秀错了,她完全没有注间到,皇帝只是说了“你可以将真相告诉你父亲。”,皇帝的话只说了半截啊!
李成秀兴奋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等得焦急的二妞连忙迎了上来,发连珠炮似地问:“小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可叫我等得心急,都担心坏了。外头没动静了,那些贼子都打跑了吗?还是全都抓住了?小姐你没有涉险吧?可有哪里伤着!”
“停停停停……”李成秀使劲地喊着,终于让二妞闭了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的?你都说对了,那些贼子跑得动的都跑了,跑不动的要么被抓了,要么就是被杀了。还有,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犯险,也没有受伤。”二妞还要说话,她道:“好了,就说到这里,想要听书回头你让你大妞姐给你讲去!你现在就去给我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写信。”
“哦!”二妞蹦蹦跳跳地去拿了纸。
二妞将纸笔拿来,又替李成秀磨好了墨,李成秀提笔在上面写道:“父亲大人,膝前……”
突然间,皇帝的话猛地在李成秀的脑海中想起:“你可以将真相告诉你的父亲。”
“皇上这话只说了半截!”李成秀怔愣住了,怎么办?去问皇帝吗?想着李大老爷那充满诱惑的声音,还有那挑衅的言行,李成秀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去,这是一个圈套!”
将只写了几个字的纸提起来折成折,用烛火烧掉。
“怎么了?”二妞奇怪道:“写得也不难看啊,怎么就烧了?”
“没什么。”李成秀摇摇头说,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李成秀突然道:“我出去走走。”
“现在?”二妞就要劝,却被大妞拉了一下,大妞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二妞忙改口道:“好,那我给你们拿两盏灯笼。”
说话间二妞便给李成秀拿来了灯笼,李成秀刚好披上了斗篷。
依旧是大妞陪着,李成秀行色匆匆地回到了关押李大老爷的帐篷前,程英还守在门外,他看见李成秀来便让军士闪开了一个道,示意李成秀可以自由地出入。
李成秀径直走进了帐篷,帐篷里比得刚才离去的时候有了些变化,在囚牢里多了一张几案,几案上摆了一盆子肉,还一盆的瓜果蔬菜等,旁边还摆着一个酒坛子,一只薄胎大碗放在坛子边。李成秀进去的时候,李大老爷刚好抓起了酒坛,往大碗里倾倒酒液。酒液颜色澄黄,清甜的香味中有着淡淡的酒香,看来是果酒。
“又回来了?”李大老爷瞥了李成秀一眼,抬手就将碗中的酒一干到底,喝完一抹嘴撇嘴道:“甚至玩意儿!”
“嫌不好你还喝?”李成秀鄙夷道。
“有总比没有强。”李大老爷说了一句大实话,说着又提起酒坛倒酒,一边倒一边问李成秀:“为何去而复返?”
“心中存疑,自然便回来了。”李在秀回答。
“是什么?”李大老爷一边喝着酒一边问。
“我突然觉得今天的事好突然,感觉……”李成秀想了想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件事你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的,你也说了,皇上不会给我父亲平反,若是你不提,他也不会提起这事,你完全没有必要跟我说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总不能是‘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哈哈哈……”李大老爷拍着几案地大笑:“老夫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哪有那么多的原因,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吧?”李成秀说。
“理由……”李大老爷想了想说道:“若是非得要一个理由,那便是老夫看不得你们一个个父慈子教、妻贤夫明,想要给你们找点事,给你们添点堵。”
“别闹,咱们说点真心话行吗?”李成秀撇了一眼那酒坛子,道:“看样子大老爷应该是好酒之人吧?”
“自然!”李大老爷点头应道。
“这样,咱们来做场交易如何?”李成秀提议道:“我呢有一种好酒,烈如火,喝起来过瘾得很。你若是给我说实话,我便送你一坛子,让你过足酒瘾如何?”
“什么酒?先拿给老夫看一看。”李大老爷不屑地说。
“自然,自然。”李成秀说:“既然是买卖,自然是要让你先看看货的成色的。”
说着李成秀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送到了囚牢边,也不送进囚牢里,只在铁栅栏旁边拔开了瓶塞,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瓶塞刚一开,李大老爷便使劲地促动了鼻翼贪婪地吸着那酒香:“好香,快拿来我尝尝。”
李成秀当然不会轻易地拿给他,将手一收,把瓶塞又塞了回去,道:“我的货已经给你看了,你的货呢?”
李大老爷好郁闷地瞪着李成秀:“你老子是怎么教的你?连个尊卑长幼都不知道了吗?”
“是啊,你的老子是怎么教你的?连个尊卑都不知道了吗?”李成秀反唇相讥!
“你……”李大老爷气得一滞,瞪了李成秀道:“不行,我就闻了个味儿,谁知道你那酒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