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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二十七岁,外企销售部经理。
现在,她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刺眼的白色灯光令她睁不开眼睛,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五岁的她。
半夜。寂静的屋子,没有人声,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中.
外面是渐渐变大的雨声。大雨打在发黄的玻璃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仿佛在雨点倾下的瞬间,这满是沧桑的玻璃就会分崩离析。
突然,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闪电撕裂,照亮了整间屋子。
“轰隆——”随即而来的轰隆雷声令蜷缩在角落中的小小身影更加瑟缩。她小声的抽噎着,吓得苍白的嘴唇不断安慰着自己:“奇奇不怕,奇奇最乖,奇奇不能哭,爸爸妈妈不喜欢奇奇哭。。。。。。”小小的身影强忍着低泣,在这个雷雨交加的深夜努力的瑟缩着。
很久很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直到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的声音,林奇抬起小小的头,眼眶红红的看着站在门外正准备进来的爸爸妈妈和自己的妹妹。
妹妹林贝只有一岁大,一出生便是体弱多病,不是发烧,就是拉肚子,急坏了林母和林父。
林母摆好雨伞,看着站在门口不远出的林奇,不悦的皱了皱眉,说道:“不是让你回房间睡觉,你在这边外衣着凉了谁带你去医院,小的还小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你都五岁了,还不懂事情,真是要气死我!。。。。。。”
只有五岁的林奇红着眼圈,听着妈妈的怨气一声不吭的走回房间。
她知道,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自己,她一直都很乖,没有像隔壁的大头那样成天捣蛋,也没有像楼下的小梦梦那样娇气,她努力的使自己变成小大人。
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她会自己找吃的,她会很安分的呆在屋子中,有时候还会帮爸爸妈妈做做小家务。她在幼儿园每天都拿五角星,每个星期都拿小红花,努力的讨爸爸妈妈的喜欢,但是事情从来没有向小林奇想象的发展。
爸爸妈妈依旧冷淡的对着自己,不会接送自己上下学,不会在睡前给自己将小故事,不会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一起吃饭,更不会陪自己参加幼儿园的小活动。每次幼儿园小活动,小林奇安静的呆在角落中,看着小伙伴和他们的爸爸妈妈开心的做着游戏,心中酸酸的。
直到有一天,她才知道,这辈子,她想要的永远都不会有。
十岁的林奇。
在学校里面是全校皆知的好学生,优秀干部,在家,她还是那个与父母与妹妹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下课放学,她回到家,总是将自己的小零食带给小妹妹吃,她会开心的和自己的妹妹玩猫捉老鼠。
一次,林奇蒙着眼睛,慢慢靠近躲在角落的林贝,没想到,柜子上没有摆好的相框突然落下,万幸的是,相框砸在了林贝脚边,这时候林母突然惊慌的冲进房间,一把推开蒙着眼睛的林奇,林奇狠狠的磕在了矮柜上,膝盖上瞬间拉出伤口,血流如注。
而林母慌张的跑到林贝身边,抱起林贝小小的身体,不断安慰着,飞快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冷冷的扔下一句话“以后不准和妹妹玩。”林奇捂着流血的膝盖,第一次没有哭泣。她倔强的忍着疼痛,搀扶着墙壁走到客厅,给自己笨拙的包扎起来。
这时候的小林奇,懵懂中知道,也许,在这个家中,自己真的没有价值。
十七岁的林奇。
她是省重点高中的第一名,也是永远的住校生。
这时候的她,没有再奢望过自己的父母向其他父母那样好好疼爱自己。甚至,他们都不愿意在家里见到自己。
她回过一次家,却被惊愕的告知,父母带着小妹妹已经在新城区另买了一套房子住着,老房子留给了自己。邻里邻外都知道的消息,唯独她这个女儿不知道。至此,她每个学期几乎都不回那个家,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她没有跑去父母的新家质问,因为她知道了父母故意疏远自己的原因,原因很荒谬却也不可反驳。
二十七岁。
林奇已经是一家知名外资企业的销售主管,毕业后的四年,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一个人熬过了最艰苦的时光。
然后,当她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试着联系自己的父母,想请他们吃顿饭,但是,奢望永远是奢望,几乎毫不犹豫的,母亲拒绝了,当她拿着嘟着盲音的电话的时候,坚韧不变的面上出现了一丝丝细细的裂纹,她快速将头朝向窗外,死死的盯着那倾盆大雨,因为她怕一眨眼,眼泪便会滚落眼眶。
而她的耳边也回想起十七岁那年她听见的事情。
“诶呀,老林家的闺女真的是很可怜啊!”
“别说可怜,命中注定的事情,咱们外人有啥好嚼舌头的,小心传到林太太耳中惹人怨。”
“诶呀,不是我乱嚼舌头,而是——唉!你看,这些年来,老林家那闺女完全不像什么凶煞之人的命格,学习好,待人好,人品更是没话说,你说,咋会是什么天煞孤星呢?想当初,那个道士,批下这道谶言,老林的生意就被那闺女克的差点倾家荡产,好在后来。。。。。”
“天煞孤星么,呵——”林奇捂着脸,顺着墙头缓缓蹲下,回想以前的种种,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这一世倒的确像是天煞孤星呢——
十三岁的好友,因为自己而差点摔下楼梯,十五岁的班主任老师因为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流产。二十岁的同宿舍好友,摔断了腿。。。。。林林总总加起来,和自己亲近的人,似乎总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伤得遍体鳞啥,唯独自己完好无整。
“林小姐,林小姐。。。。。。”迷蒙的耳边不断传来主刀医生的呼唤声。林奇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那双既无悲天悯人也无波澜的清澈眼睛,心头划过一个想法“医生对待生死都是这种安然淡定的态度,不为心伤,不为悲恸,只为惋惜——”
“林小姐,你的病危通知单没有人签,我们现在不能为你手术,而且——”
“拿过来吧,我来签。”林奇轻巧的打断主刀医生的话语,语气不悲不喜。
“可是——”主刀医生暗叹一口气,随后点点头,便将病危通知单给了林奇。
林奇提着软绵绵的手,苍白的手指握着笔尖不住颤抖,签下弯弯扭扭的名字,终于受不住麻醉剂的药力,沉沉昏睡过去。主刀医生看着歪斜却是尖锐犀利的字体,眼眸中划过一道怜悯。
这个病人很怪,明明家人健在,却没有任何亲近之人在身边照顾,唯一看到两次的还是病人上司。
当沈建跑到手术室外的时候,护士已经拿着签了名的病危通知单出来,看见这个高大英挺的男人,惋惜的说道:“林小姐手术的成功率只有5%,请先生做好准备,还有,这是林小姐要我交给你的信。”
沈建接过薄薄的一封信,打开,上面写着:
贱人:
我走了以后,把我的骨灰洒在江里吧,我的东西全部烧掉,呵呵——那些占着我不祥气息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为了不祸害千年,这个重大使命就交给你了,另外,我的全部财产全部捐给慈善中心吧,也许这样我还能去天堂混混。
好了,人总有一死,不过就是时间问题,和你认识,算是我着二十七年中最幸运的事情。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那位小百合小姐,你就赶紧追到手吧,免得夜长梦多。最后,咳咳。。。虽说你是我上司,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你的做事手法真是变态!不愧是贱人~~~
至于他们——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个大女儿吧,我的事情还是算了。
我来到这个世上,整整二十七年,一直在努力,如今,也许是一个解脱的好机会。我活得太累了,太累了。不要说恨不恨,怨不怨,我的精力早已经没有多余到去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所以,他们之于我来说,应该是算比陌生人稍微好点的路人。
贱人,谢谢你!
林奇
没有恨没有怨么——
林奇,你这个坚硬的仿佛石头一样的女人,竟然也会在遗书中连说两个“太累“。。。。真是令人——心酸呐
沈建看着紧闭的手术门,闭上了双眼。左手是犀利字体写下的遗书,右手是林奇亲手签下的病危通知单。
来也一个人,去也一个人。
两个小时后,主刀医生出来,脸上惋惜,遗憾皆有,他说道:“病人已经去了。“
沈建睁开双眸,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般,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被推出来的林奇,嘴角紧抿,随后离去。
林奇葬礼结束后已是两个月之后。
沈建处理完林奇的骨灰和遗物,再次来到林奇的房子,他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落锁。
半年后的某天,他路过H市,想起曾经某个女子的家人似乎住在这便驱车去了记忆中的地址。当他打开车门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提着菜篮子进门。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了温馨的一家人。
父亲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看着电视,女儿娇笑的在屋中走来走去,许是在与父母交谈。母亲端着果盘走出来,脸上是幸福喜悦的神情。
一如某年除夕,他载着那个女子静静在房子外看到的情景。
当时,那个叫林奇的女子目光沉沉的看了里屋热气腾腾的氛围,转过头来,眼眸中不悲不喜,说道:“难怪过年要回家,外面的确很冷。”
此刻,车内的空调温度是最适宜的24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