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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和尚沉吟道:“我看使得。祺祺远嫁云南,山高路远,举目无亲,也就没了骄横的脾气。再者,木家是云南一方的土皇帝,该族部众都居住在深山大泽之间,剿之徒然劳民伤财却难见成效,这正是历朝历代对他们都善加安抚的原因。
祺祺嫁去那里,和咱彭家基本上也就断了联系,不会暴露咱彭家的什么事情,而咱们这边万一有什么闪失,也不致连累到她,就算朝廷查得到云南去,也得顾忌该族反应,那里天高皇帝远,民风又舛傲不驯,动辙就生是非,朝廷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行连坐之法,去捅这个马蜂窝的。”
彭庄主躬身道:“是,只是孙儿担心……”
彭和尚道:“担心甚么?”
彭庄主道:“梓祺对那位木家少爷……似乎很是厌恶……”
彭和尚瞪起眼睛,怒道:“她很厌恶?她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来,换个人家早打杀了她,咱们不打她不骂她,她这丫头还要怎么样?哼!都是你把她惯坏了,这回不能由着她,谁家的闺女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
他把手一指,说道:“你去,回访一下那位木老爷,再看看他们家小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要是中意,这事儿就尽快定下来。上一回因为那个牛不野,杨旭回了趟济南,再来就带了大队人马,这一次因为凌破天他又离开了,谁知道他下次会不会再来,早点了结此事,来个釜底抽薪,看他还能玩出甚么花样。有本事,让他和云南土司玩命去!”
彭和尚冷冷一笑道:“那些人可比不得咱们,他要是敢去,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第二天,彭庄主回访了木家的人,并且亲眼见到了那位木家少爷,木家虽然木家远居边荒,毕竟是世代官宦,这位木家九少爷俊美如处子,一举一动很有富家气派,只是肤色黎黑,这倒也好,本来是极俊美的一个男子,若是皮肤再白一些,未免少了些男人味儿。
这位木家少爷很傲慢,哪怕是面对着自己心仪姑娘的父亲,那股高傲的派头也是丝毫不减,彭庄主对此并不怎么在意,虽说木少爷的父亲只是个四品官,但是人家那是一方诸候,世袭丽江府土知府,在他的地盘上,那就是一个说一不二,掌握他人生死的土皇帝,这种气派源自天生,若真是谦恭守礼了些,那才显得虚伪。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地位、这样的相貌人品,彭庄主很满意,双方很快就谈到了婚事。该族的婚礼比汉人要简单的多,此番入乡随俗,严格按照汉人的习俗进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等程序,只是木家远在云南,不能久住客栈,所以双方洽谈一番,加快了速度,并且约定成亲的那三天,由木家包下整座海岱楼当作新房,成礼之后再携妻返回云南。
婚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彭梓祺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非常激烈,又是寻死觅活的一通折腾,但是在姑姑、婶婶、妗子、姨娘等诸多亲族女性长辈的轮番轰炸式规劝之后,又见父祖态度坚决,情知违拗不得,也只得默认了这门婚事。虽说心情有些消沉,至少不再哭闹了。
她的母亲周氏见女儿终于开了窍,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为女儿张罗嫁妆,一想到宝贝女儿远嫁云南,此后山水相隔,恐怕一生也难得相见,周氏很是伤心,可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能有这样的好结局,她又很是欣慰。
这一天午后,周氏带着一个老妇人走进了女儿的闺房,彭梓祺现在仍然由人看管着,只是因为她已答应了婚事,看管的不是那么严了,监视人员都撤到了院外,但是有他们守在四周,彭梓祺仍然是插翅难飞。
看见母亲带了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回来,彭梓祺不禁诧异地挑了挑眉,她没有说话,这些天她一直沉默寡言,周氏也习惯了,她知道女儿还放不下那个姓杨的,但是女儿已经答应了婚事,等她嫁了人,相信慢慢会回心转意,好好做木家媳妇的。
“祺祺呀,这位是贺大娘,是青州城里最好的稳婆,娘今天特意请她来……,还有三天,你就出嫁了,有些事儿,让贺大娘教教你。”
彭梓祺听了更加诧异:“教我?教我什么呀?临嫁的姑娘,倒是有娘亲长辈向她进解一番新婚洞房之夜如何服侍男人的事情,可我……就不必教了吧?再说,她是个稳婆,这事儿还用找个擅长接生的婆子来?”
彭梓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两人身上好奇地转动着,周氏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对贺大娘道:“贺大娘,这就是我家祺祺,你……你跟她说吧,我先出去。”
贺大娘收了彭家一笔丰厚的封口费,又知道彭家势力极大,她一个稳婆子,人家想要收拾她易如反掌,哪敢怠慢了,连忙向周氏陪笑道:“大夫人您慢走,大夫人尽管放心,老婆子这门手艺,一定尽心传授于大小姐,绝不致出甚么差迟。”
周氏点点头,又看看女儿,这才出了房间,顺带着把房门替她们掩上。贺大娘立即殷勤地凑到彭梓祺身边,取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陪笑道:“大小姐,你看,这囊中装的是黄鳝血……”
彭梓祺好奇地接过来,见是一个小小的薄薄的皮囊,里边装着一种深颜色的液体,她转动着察看,问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是一种药物么?”
贺大娘很是尴尬,可她知道彭家不是好惹的,连“你破了身子,已不是黄花大闺女”这句话也不敢讲,只是吱吱唔唔地道:“这个东西,它不是药物。它的用处……,咳,是这样的,今儿把这个拿来,只是先教教小姐用法,等您大喜那天,老婆子还会给你送一份来,小姐您要偷偷的把它置于下体之内,等到跟新姑爷洞房的时候吧……”
贺大娘耐心细致地讲解一番,饶是彭梓祺早已经过云雨之事,还是臊得满面通红。贺氏在廊下转着磨磨儿,等到贺大娘鬼鬼祟祟地从房里出来,她赶紧迎了上来,贺大娘见到她探询的目光,连忙点点头,抿嘴一笑道:“大夫人放心,小姐聪明着呢,一教就会。”
周氏松了口气,双手合什,喃喃叹道:“谢天谢地。”
闺房里,彭梓祺好奇地把玩着手中那小小的皮囊,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艳若桃李,美而不妖……
她在北平,哪儿见过甚么木九木少爷,这一切都是依照夏浔的安排而已。夏浔临行之前,特意去见了绝情师太,神情黯然,只说用尽心思,始终不能得到彭家长辈的谅解,因他公务在身,不克久留,暂时还得离去,待他日再专程告假,托师太转告梓祺,并取出一支鎏金珊瑚珠的钗子,说这是他当初送给梓祺的定情之物,梓祺被兄长带走,走得匆忙,遗落房中,请师太一并送与梓祺。
夏浔此举也算是小心的了,他虽知道绝情师太同情他们,而且当初还是她支持梓祺去北平寻找自己,却还是不敢将计划合盘托出,求她送支钗子过去,以她一向立场,却不怕她不肯答应。梓祺也是个甚机灵的丫头,夏浔送过她一件火狐皮的裘衣,却哪里送过她这样一支钗子?
听了绝情师太的转述,彭梓祺不动声色,待她离去,反复研究一番,终于从中空的钗中取出一张纸条,明白了郎君的计划,自然全力配合,她让丫环到城中去,按她指定的数量在指定的店铺购买了几样女儿家的常用之物,夏浔那里便知道她已知晓整个计划,立即便开始行动起来。而今母亲居然信以为真,还煞有介事地请个婆子回来教她……,彭梓祺怎不为之失笑。
要说这彭和尚,乃是江湖中一位叱咤风云的豪杰,奈何对这下五门的伎俩,他却不甚了了,再加上久不问世事,对这种骗婚的把戏闻所未闻,根本不曾疑心到这上面去,居然也被谢雨霏蒙混过去,这真是一辈子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夏浔下足了功夫,夏浔上次在济南盘查人口时,对所有外乡人都有一份详尽的资料,而且是按照省份分门别类存放的档案,非常容易查找,所以这一次除了扮木九的是刘玉玦,其他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云南人,说得一口地道的云南话,就连所有的证件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凭,你叫彭家如何辨识真假?
海岱楼外,街角处,有一个讨饭的乞丐,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只破碗,正冷冷地盯着对面装扮得喜气洋洋的海岱楼。
如今就算是夏浔面对面的站在他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这个邋遢肮脏的乞丐,就是他们早已认定死在丘子洞里的王金刚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