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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摸到船上,发觉警卫异常的松懈,舱口一个守卫都看不到,心中不由一宽,便悄悄地摸进舱去。打亮火折子,夏浔四下望去,昏暗的光线下,舱底静悄悄的,只有摞得高高的箱子,却看不到一个人,夏浔不由一怔,轻轻拉下了遮面巾:“奇怪,我上错了船?”
他无意识地走了几步,正想转身离去,斜刺里突然自货物堆后闪出一个人来,锋利的腰刀紧紧架在他的颈间,刀是大明卫所的制式军刀,夏浔立即僵硬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说道:“不要动手,是自己人!”
身后有人冷冷地道:“你身穿军服,面蒙黑巾,行踪诡异,想干什么?”
夏浔行踪败露,杀心顿起,便虚与委蛇地道:“这位兄弟,船上有这么风骚的娘们儿,直接押回去杀了,岂不暴殄天物?我只是想摸进来受用一番,不想……,这位兄弟,你对那位苏三当家,难道不动心么?嘿嘿……嘿!”
夏浔故意扮出色狼样儿,很猥亵地笑了两声,然后一张愤怒的漂亮面孔就出现在面前,夏浔的笑声戛然而止,两只眼睛都要凸了出来,是苏颖!苏颖就站在他面前。
夏浔呆了片刻,狼狈不堪地道:“你……你……你已经脱困了?”
苏颖咬牙切齿地道:“给我宰了这个王八蛋!”
“慢来!慢来!我有话说!”
夏浔赶紧举手,颈下已被划出一条血痕,惊出他一身冷汗。
苏颖鄙夷厌恶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夏浔苦着脸道:“我是来救你们的,所以才蒙面而来,方才刀架在脖子上,我只当是被侍卫发现,只好胡言乱语一番,这……这……我冤呐!”
苏颖冷笑道:“我还可以相信你么?”
夏浔赶紧道:“为什么不信?你也知道,你们被抓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我还向千户大人质询来着,我分明是毫不知情呀,刚刚,我也真的是想救你。我……我不那么说,如何向发现我的侍卫解释我这副模样所为何为?天地良心呀……”
“三当家的,不要信他,如果不是他,咱们会被官兵抓住么,他们还要毁了咱们的双屿岛,这些当官的巧言令色,不可信任,杀了他!”
“对对对,杀了他!”
一群海盗纷纷说道,夏浔一见苏颖嘴唇微动,似要说话,立即道:“我有办法,保住双屿!”
这句话一说,鼓噪声立止,船舱里静了下来,苏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夏浔道:“这办法可不是我临时想到的,我想救你们的时候,就想过了这个办法。你听了,也该知道,我今晚过来,确是为了救你。因为我答应过与你们合作,朝廷可以食言,我不可以食言!”
苏颖凝视着他,道:“我不知道你这个人还值不值得信任,本来,我想带着人杀出去的。”
夏浔道:“你们没可能成功,就你们这点人,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苏颖道:“是,可我苏颖生于此,长于此,双屿就是我的家,有人要毁我的双屿,那就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他们拼个痛快!你说有办法保我双屿,什么办法?你说出来,不管你今晚潜来到底目的何在,我,放过你!”
夏浔迟疑道:“我……”
苏颖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冷笑道:“你放心,杨大官,我们这些做贼的,比你们做的讲信义的多,我苏颖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夏浔实未料到今晚救人会弄到这般无法解释的地步,他无奈地一笑,说道:“是这样,官兵要毁了双屿,手段是集中海船,堆石沉海,堵塞航道,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别的办法。”
苏颖道:“不错,那又怎么样?”
夏浔道:“现在除了一部分仍在岛上搜索残敌的官兵,大部分官兵都集中在那些海盗船除近,看管海盗搬运石头,为了加快进度,他们自己也在岛上搜罗着石头,后面这些水师舰只,大部分根本没有人,就像这艘船,关押着像你这样身份重要的人的舰上,也没几个守卫。”
苏颖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样?”
夏浔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怎么做?”
夏浔道:“他们要沉船,我们先烧船。”
苏颖一怔,突然好象明白了什么,眼睛亮起来:“说下去!”
夏浔道:“李景隆率大舰追赶陈祖义去了,这里是你双屿帮根基,你不舍得放弃,我想许大当家也绝不想放弃,他之所以还没有来,想必是因为陈祖义逃逸在外,许大当家担心自己的陈钱岛被走投无路的陈祖义实施报复。此刻,想必他已返回陈钱,集中所有船只,装载所有人、物,最迟明日一早,就会赶回来,留在岛上的官兵,他们时间不多,明日一早,必然返航。”
一个海盗忍不住骂道:“你婆婆妈妈的,想要拖延时间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苏颖举手制止了他,对夏浔道:“继续说下去!”
夏浔道:“这样的话,我们趁着他们后方空虚,把这些船只一把火烧了,他们要怎么出海?”
苏颖眼睛更亮了:“自然是利用楚米帮的海船。”
夏浔反问道:“那么,他们还拿什么来沉海堵塞航道?”
苏颖眼中露出一抹笑意:“釜底抽薪,果然好计!”
海盗们这时也听明白了夏浔的主意,有人一拍大腿,惊喜道:“对啊,方才咱们还想冲出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的,他奶奶的,和他的主意一比,咱们的主意屁都不是啊。”
苏颖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你骂我?”
那海盗赶紧陪笑道:“没有,没有,我说错了话!”说着啪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苏颖瞅了夏浔两眼,把手一伸,说道:“刀,交出来!”
夏浔颈上还架着刀,他只能伸出两指,慢慢抽出自己的佩刀,刀尖冲着自己,缓缓递向苏颖。
苏颖握刀在手,忽地嫣然一笑:“算你懂得规矩,带上他。”说罢转身便向外走。
几个海盗瞠目道:“三当家的,带上他这么个累赘干甚么?就算不杀,绑在这儿也就是了。”
苏颖道:“他官儿不小,咱们想脱身,说不定还用得上他,要是官兵逼迫过紧,就砍他的狗头!”
夏浔叫道:“三姐,你答应我的!”
苏颖走到舱口,止头回头,理直气壮地道:“跟你……学的!”
那眉眼一挑,颇为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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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校指挥着人马不停地往海盗船上搬运着石头,水师官兵打着火把,持着刀枪,严密地监视着海盗们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们突然哗变。
海岛上风很大,吹得火把上的火焰猎猎翻滚,戴宗校站在码头上,志得意满,非常高兴。
这一遭回去,论功行赏,他这千户,就得升一升了,而且此次围剿海岛,他也收缴了大批的金银财宝,到时候曹国公那里送一些,洛指挥使那里送一些,手下得力的将领们一人赏赐一些,剩下来的钱,照样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戴千户心里琢磨着:等银钱到手,就把大部分送回老家去,让婆娘在老家那边再多买几百上千亩的好地,在杭州城里,我也可以置一处外宅,娶个当地的良家女子做外室,模样得水灵俊俏,性情得温柔贤淑,再雇几个男仆女佣,到时候得运作一下,升了官儿也不走,苏杭之地,人间天堂啊,老子就在这儿长住了……”
他正核计着,忽听有人惊叫道:“起火了,起火了。”
戴宗校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就见远远一艘船上火光四起,被海风一吹,迅速变得烈焰冲天。
士兵、海盗们都骚动起来,戴宗校厉声叫道:“不要乱,看紧了他们,有敢趁机作乱者,格杀勿论!”
“杀!”
早已严阵以待的官兵立即张弓举枪、扬起长刀,将刚刚有些骚乱迹象的海盗们控制住。
戴宗校喝道:“李舟,李舟,混帐东西,跑去哪里了。乐忘然,乐忘然,带上你本部人马,立即扑火,其他各部,看紧了盗俘,勿生乱像。”
一想到放火,苏颖的主意可比夏浔多了些,她没有胡乱放火,而是带着人潜出船去,先向上风头去,点燃了最后面的一艘舰船,船上泼了油,搜罗出了各种引火之物,一点之下顷刻间就烈焰焚天,再被海风一吹,蔓延开去,邻近船只先后引燃,火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莫说戴宗校还要控制着许多的被俘海盗,就算他集中所有人赶来,想在帆樯如林,舷帮相接、密如乱麻的船舰丛中救火,也是难如登天。火势蔓延的速度惊人的快,戴千户见此情形,连忙又下命令:“快快快,快把没引燃的海船驶开,莫要被引着了。”
当即有些官兵又仓惶跳上海盗船,急着把它们驶开,可那海盗船上已装了大量的石头,等他们匆匆升起船帆,把前边几艘既沉重又笨拙的海船驶到安全距离之外,后边整片港口码头已陷入滔天烈焰之中,把岸上官兵和海盗烘烤得退到离岸二十多丈距离以外,犹觉热浪扑面。
戴千户已经变成了一个卷发黑面的非洲人,他气极败坏地挥舞着佩刀,怒吼道:“有人纵火!这是有人纵火!是谁!是谁!给我揪他出来!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