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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山基国亲自带着人赶去从停泊在港口内的大明水师手中接收了被他们生擒的那个自称织田家族成员的海盗首领,立即解赴京都,关押在神龟寺里。
这时的日本,体制还相当混乱,在统圌治者层面,有属于天皇朝廷的公家,也有作为幕府僚属的武家,法律上也有朝廷的公家法和幕府的武家法,由于当时幕府掌握着实际权力,幕府的武家法成为日本社会的主要法律。
当时的法律还非常原始,没有专门的司法部门,一些不直接受朝廷和幕府统圌治的地区,就由氏族、大富商等联合组成民间的司法机构,处理地方上的犯罪事宜。各个大名、守护在自己的辖地内也各行其是,处治上只有处死、流放等简单的几种刑罚。
而在京都,相对正规一些,却也没有专门的律法机构和监狱,当时已经有了简单的禁锢法,通常用于犯了法的武士阶层的人,监禁的地点包括自己家里、武士们的活动场所以及寺庙。
田山基国做为管领,负责政务,京都地方有案圌件汇报到他这儿也要处理,所以有专门的一处寺庙是起到看押犯人作用的地方,那就是神龟寺。
田山基国刚刚解赴犯人到京,客人便先后上门了。第一个来的就是细川满元,细川管领想要见见这个海盗首领。细川家和斯波家势同水火,他是不会放弃任何打击斯波家,把细川家重新捧上第一管领地位的机会的,田山基国当然不肯答应。
三管领中他的力量最小,无论谁上圌位对他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如果他答应细川满元的要求,就势必要得罪斯波义将。他的使命是足利义满交待的,他只要把人看住了,到时交给足利义满就没他的事了。
细川满元刚刚悻悻离去,斯波义将又到了,同细川满元的目的一样,他也是见见那个自称织田家的海盗首领,陪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家臣,织田家的家主织田常松。
田山基国出于同样的考虑,对斯波义将同样严辞拒绝,并且当着他的面,调集了大批武士,把寺庙殿堂包围得飞鸟难入,以示自己不偏不倚之公正。
田山基国无奈,也只得忿忿离去,一离开神龟寺,织田常松便道:“管领大人不必太过担心,如果被抓的真是我们的人,一定是在摸不清状况的情况下,才报出自己出身来历的。等到将军阁下审问他的时候,他一定不会供出任何不利消息的。”
斯波义将沉着脸,冷哼道:“织田君,时至今日,你还无法确定被抓的人是不是你们的人?”
织田常松有些尴尬地道:“大人,这件事一向由我的弟弟常竹负责的,我已经派人回尾张询问了,但是消息还没有送回来。不过,大人尽管放心,只要他真是我们的人,就一定是忠心耿耿、绝不畏死的勇士,不会供出任何于大人不利的消息的。实际上,既便他想供,也供不出什么来,他们知道的非常有限。”
斯波义将冷冷地道:“最好如此!否则,你就切腹谢罪吧!”
“是!”
田山基国送走了斯波义将,回到寺庙里逛了一圈儿,看见里边还关着两个武士,便问道:“他们犯了什么罪?”
负责看管的武士连忙说道:“这个人叫野村四郎,犯了偷漏税赋的伪造文书罪;那边关着的是谷口大木,与的是与继母通奸罪。”
田山基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这里正管押着最重要的犯人,把他们赶出去,对他们施予‘闭门’之刑,让他们在家中服刑吧!”
“是!”
田中基国一声令下,两个犯了罪的武士便意外地得以释放,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只剩下那个五花大绑地捆在殿柱上的犯人。
田中基国巡视了一番,严肃命令道:“把这里给我看紧了,在将军大人提审人犯之前,不许出半点岔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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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幸太郎静静地仰卧在地板下面,空间非常狭小,不要说翻身,既便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一直蜷在胸前,脖子上的“项链”还串着八枚芋头,他用手指把项链一点点地移到点嘴边,将那干硬的小芋头一颗颗咬到嘴里,很慢很慢地咀嚼着,直到它被完全分解,才慢慢咽到肚子里。
这是他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携带食”,他已经在这个潮圌湿、爬虫泛滥的狭小空间里耐心等待了五天,现在目标已经出现,所以他不需要再节省口粮。吃罢圌食物,他又从衣领里挤出一粒用麦角、梅子和糖混合而成的“止渴丸”,小心地含到嘴巴里。
他是百地家的一名杰出的忍者,他所负责的任务还从来没有一次失手,这一次雇主出了大价钱,足够购圌买他的家族那么多人口半年的生活所需了,他更加不可以失手。
外面已经布满了武士,如果等到目标出现他才开始行动,是无法保证能够顺利潜进这座寺庙的,尽管不知底细的平民百姓把他们忍者传得神乎其神,但是他自己当然清楚,忍术并没有那么神奇,可以在那么多武士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他早在目标还没有押解到京都以前,趁着防卫松懈的时候就潜了进来,藏身在地板之下。他能在沙地上飞跑不发出一点声响,能在水中屏息很长时间,如果用特殊的器具提供空气,他能在水底静静地待上一天一夜,这种忍,对一个常人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他从小就受这方面的训练,他已经很习惯这种生活了。
比如眼下,他在地板下面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一动不动地待了五天五夜,他的神志还很清醒,丝毫没有发疯的迹象。
耐心地等待着,天黑了,灯油是很奢侈的东西,不会有人把光明浪费在一个犯人身上,庙堂里已一片漆黑,幸太郎开始行动了。
他所在的位置是庙宇的一角,置放一具破旧香案的地方,轻无声息地把地板一块块撬开,轻轻摆放到一边,幸太郎躺在那儿没有动,先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然后才慢慢从坑底爬出来,目标在几根庭柱之外,藏身在地板下的时候,幸太郎已经听清了寺庙里所发生的一切。
幸太郎没有急于过去,他开始蛇一样活动自己的身体,因为完成任务之后他还要活着逃出去,虽然从里往外闯,能够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但是身体如果不够灵活,他就不能充份利用好这难得的机会骨节在静寂的夜色中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其实很轻微,但他还是立即停下来,静静地倾听一阵,确定没有异样,这才继续活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足够灵活了,这才贴着殿柱悄然向前潜去。
他的穿着是一身僧人的衣服,这在京都将是他逃出去之后的最好掩护。忍者其实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总以黑衣蒙面、背缚长刀的形象出现,他们为了执行任务,经常需要化妆成各色人等, 乞丐、和尚、杂耍艺人、路边小贩、武士、浪人、江湖郎中甚至男扮女装。
那个倭寇首领正被绑在殿柱上昏昏欲睡的,忽然似乎察觉了什么,他猛地张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静静的毫无声响。
“真是太敏感了!”他自嘲地咕囔了一声,眼皮刚刚合上,嘴巴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捂住,同时一件锋利的锐器在他喉间攸然掠过,一阵巨痛,海盗头子蓦然张大了眼睛,他想呼喊,嘴被紧紧地捂着,他想吸气、挣扎,但是空气直接林喉头泄露了出去,他的肺腑得不到一点补充。
身子只剧烈地挣扎了片刻,这个倭寇首领就圆睁二目,气绝身亡。
幸太郎将淬了毒的“手里剑”在海盗头子衣服上探了擦,重新收好,便悄然向殿门口掠去。
得手了,看似非常简单,可他事先所做的那许多准备功夫,换一个人来,恐怕用死亡来威胁他,他也做不到。
静寂的夜色里,神龟寺中传出一阵喧哗,然后一道黑影仿佛离弦之剑飞掠而出。
京都的夜一片黑,整个城市都睡着了,只有天空中浅浅的月牙儿和明朗的繁星给这夜幕下的城市带来一线光辉,幸太郎拔腿飞奔,风从身上掠过,好象乘着风一样轻快,摆脱追兵了,成功的喜悦让一向谨慎的他稍稍大意了一点,就只是这一点,夜色中突然亮起的一道剑光,他便没有躲过去。
他只来得及一扭身,剑从肋下刺过,登时血染僧袍,幸太郎忍痛一闪身,一枚“手里剑”便脱手掷了出去,“手里剑”在十步之内几乎百发百中,而且此时夜色深沉,对方几乎没有闪避的可能,幸好他掷出暗器的时候正在摆脱对方的长刀,准头有些差了,“手里剑”贴着对方的脸颊飞过,只在颊上划破一道伤口。
肋下被那一刀撩得伤口太深了,内脏似乎都要从那裂缝里流出来,幸太郎紧紧捂着伤口,鲜血仍是汩汩而出。
“你是青野?”
幸太郎因为要藏身地板下面,没有携带长兵刃,他的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枚“手里剑”,可是还没掷出去,看到对面熟悉的身形,突然惊呼出声。
对面的人一身夜晚只能露宿街头的乞丐打扮,蓬头垢面,夜色又黑,本来不易辨认,可是对自己的至亲,怎么可能不认识?只看见那模糊的人形,百地幸太郎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叔父?”
对面的人听见他的声音,不由也是一声惊呼。
两个人面面相对,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幸太郎不知道是谁雇佣了自己的侄子,而百地青野同样不知道雇佣他的人叫他杀的正是自己的叔父,两个人默默地对立了片刻,幸太郎道:“来吧!叫我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有什么长进!”
“是!”
百地青野向自己的至亲长辈恭敬地一躬,然后扬起长刀,凶狠地劈了下去。
此时的忍者,多出于伊贺、甲贺两地,两地忍者祖出同缘,多有亲戚关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接下什么任务,如果他们的雇主处于敌对关系,需要他们骨肉相残,他们便得毫不犹豫地同室操弋,这是他们的行规,也是他们以此为业的诚信根本。
不得不说,他们是很敬业的。
百地幸太郎虽然是家族里最杰出的忍者,可他肋下已经受了重伤,手中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可能是百地青野的对手,当百地青野手中锋利的长刀刺进他的心口时,一切便结束了。
百地幸太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望着自己的侄儿,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生命正迅速从他身上流逝。
百地青野只呆了一呆,便飞快地扑到叔父身上,在他身上搜检起来。
他中毒了!“手里剑”是一种多角形的暗器,有卍字形,也有些像花瓣的形状,它主要依靠盘旋时锐利的角来割伤敌人,并不足以致命,所以忍者会在每个角上都涂上剧毒,如此一来它才能够成为真正的杀人利器。百地幸太郎第一枚掷出的手里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脸颊,他发觉毒性已经开始发作,整张脸都没有知觉了。
忍者所用的毒药是从矿物和植物甚至一些剧毒的动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每个忍者所调配的毒药的成份都不相同,即便是父子、夫妻也是如此,百地青野的解药不对症的话,就解不了幸太郎的毒。
“解药在哪里,在哪里?”
百地青野仓惶地在百地幸太郎的身上搜检着,他们的解药和许多携带物一样,不会装在瓶瓶罐罐里,上边再贴一堆标明用途和名字的标签,而是缝在衣角、袖管、膝弯、发髻……,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只有它的主人才明白它的用途。
不过因为百地青野与幸庆郎系出同门,他相信只要找到解药,他还是能辨识出来的,问题是他已经从幸太郎身上搜出来一堆东西,唯独没有看到解药。
幸太郎已经说不出话了,弥留之际,天上的星星也忽明忽暗起来,好象在向他轻轻眨眼,就像他妻子明媚的眼波:“雇佣青野的人,也是那个明国人吧,不然的话,青野不会这么准确地把握我的行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重金雇佣了我,他又要雇人来杀我呢?我明明已经完成了使命……”
幸太郎的雇主是一副日本大商人的打扮,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举止神态也看不出丝毫破绽,但是忍者学习的本领之中有一项就是要学会观察一切,任何的蛛丝马迹。做为百地家最杰出的一个忍者,幸太郎能够看破对方的伪装。
可是再杰出的忍者,也只是一件工具,他无法明白对方的目的。星光月色,都消失在他眼睛里,他就象此时的京都城,陷入了沉寂的黑夜,永无止境。他的侄子伏在他的身上,静静的,业已没有了呼吸。
悄悄的,几个人出现了,仔细检查了一下两个人的情况,对一个一直负手站在那儿的男人,用汉话禀报道:“大人,他们都死了!”
“那就不需要我们潜龙动手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