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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宿舍了师姐,谢谢你请我吃饭。”莫舒泰搔着脸,略带尴尬地对刚从的士副驾钻出的马小玲告别道——虽然他穷惯了不在意面子,但让女生连的士费都给包了,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啊。”马小玲慵懒地抻了抻身子,说道:“本来我还以为你最在意的事情,会是我为什么要设计试你呢,结果在餐厅里你就在意除灵业者的问题,害我昨晚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一个都没用上。哼~”
“哈哈。我本来想问的,但师姐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了嘛。权衡轻重之后,我只好合理取舍了。”
“这么说你就不想知道咯?”
“师姐你现在想说吗?”
“哼,不想了。”
莫舒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宿舍的方向,满不在乎地就要转身离开。见他真的迈开大步走出了五六米远,马小玲一急,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旁若无人地喊叫道:“臭小子!健康借贷!因为健康借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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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空荡荡的宿舍中,莫舒泰借着台灯的亮白色光照,在笔记本上逐个列出最近遇到的跟除灵沾边的人,试图发掘他们之间的关联。
脂粉女,庄邪手下;庄邪,居心叵测的娘娘腔;平头老王,道士;马小玲,道士,以及。。
健康借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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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健康借贷?”莫舒泰愣在了马路中间,愕然地望着站在一方花坛旁边的马小玲。
“唉,看来昨晚真的是被打懵了,没听清楚我的牢骚话。”马小玲一拍额头,向还呆立原地的莫舒泰招了招手,恶狠狠地骂了句“干嘛还不过来你个呆瓜”以及“站在马路中间是欺负没买保险的车主吗”,然后将小碎步跑到身旁的莫舒泰,一把扯到了一处树荫底下。
“师姐,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做过健康借贷?!难道借贷会留下术者能够看见的痕迹吗?!”
莫舒泰异常的紧张,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这么招摇过市,可能早已为自己埋下了很多祸根,甚至连那个不知所图的庄邪,莫舒泰都突然找到了一个他可能接近自己的理由——
健康借贷。
健康借贷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知道流程,准备好道具,是个神志清醒的人,都能召来办事处的鬼,开始这单交易。
问题是决心。
健康借贷真正的核心用户群,该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些弭患绝症,在治疗中不断与死神周旋,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不是,病死是生死簿所敲定的,这一类人,注定要死在这场博弈之中,为现代医学做一个卑微的数据积累的范本。健康借贷这个业务所真正垂涎的,是那些因为种种意外,而一脚踩在了鬼门关上的人,或者从鬼门关抽身而出,却自此落下了不可逆的残疾的人,再有就是那些,打从出生就不被上天青睐,身体残缺不健全的人。
是那些虽然路没被堵死,但仅剩一条单行道的人。
这三类人中,第一类,被健康借贷办事处的鬼们称为“元宝”,因为对他们来说,健康借贷是最后一根稻草,不抓住,就要面临死亡,所以他们会非常干脆、非常果断地接受一切不平等的交易——为了能健康地多活两天,多看几眼重要的人,多做两件未完成会感到遗憾的事。对于任人宰割的“元宝”,办事处会开出最无情的定价。尽管本来要起死回生定价就不菲,就算正当出价,交易完成之后借贷者剩下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两个月,但办事员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它们会尽可能地榨干这个垂死之人的最后一丝价值,然后用戏谑的口吻,通知辖区中的鬼差朋友,或者两三天,或者四五天之后,就会有一个新死鬼——‘你小子,可要卖力点加班了。’
三类人中的第三类,被办事处的领导们称为“面子”,因为先天残缺的活人,受到三界不成文的、在道义上的庇护。这一类人,就算是最令人不齿的孤魂野鬼,只要心智不尽失,与之狭路相逢,都未必会出手加害。由此,办事处对他们的健康借贷请求,会相当慷慨地予以近乎不可理喻的折扣,每七年(地界年,即人界一周),各个辖区的健康借贷办事处都会将自己辖区中得到救助的先天残缺者的名单以及他们得到的折扣的总额整理出来提交给上级,作为它们工作的效益记录在档,工作效益尤为突出的鬼或者单位,会受到阎王殿的表彰。
第一类人帮鬼们赚取合法钱财,第三类人帮鬼们赚取权位名声。那第二类呢?
看惯了七彩缤纷的大千世界,失明很可怕;习惯了动如脱兔地四处乱跑,瘫痪很可怕;使惯了一双灵巧自如的手,截肢很可怕;迷恋于自己闭月羞花的美颜,毁容很可怕。对这些第二类人来说,健康借贷最需要的决心,他们有,甚至可以说,在他们从术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看清自己残缺的身体的那一瞬间,除了过大的决心,他们什么都没有。按理说,办事处的鬼们能像对待第一类人一般,拼命地敲诈他们,好谋求最大的利益,但诡异的是,一直以来,办事处的鬼们都不会这么做——它们有更精明的打算。
对待第二类人,鬼们不仅不会狮子大开口,反而会故作大方地给出一个相当优惠的定价,在肢体残损的绝望之中突然之间捡到这么一个巨大的恩惠,未经提点的借贷者,还以为自己是神迹的见证者,感恩戴德,自此成为健康借贷的忠实拥趸,变成一枚“钩子”,会主动帮助地府宣传这项充满“奇迹”的业务,招揽更多的借贷者。待到一枚“钩子”的宣传价值发挥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会变成一块“肥肉”——在地府,阳寿虽然是紧俏的货品,但再紧俏,也分个三六九等,越是新鲜,越是值钱。由此每当遇到买家报出一个好价钱,和鬼们合作的一些行家就会开始活动——他们会制造种种意外,让这些钩子,又重陷肢体残缺的绝望之中。
这次再借贷,定价可就没有之前那么优惠了。
而且事情,远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在被残害身体和借贷之间循环,这些“钩子”的有限寿命被一次次收割直至殆尽,眼见自己一度信奉感激的“神迹”演化为一汪恐怖的泥沼,身陷其中难以自拔,最终化为枯槁。
莫舒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他得过柳还望的提点,深知健康借贷潜规则的可怕,所以对自己借贷的事一直三缄其口,就连钟鸣鼎也不曾提及,只是模模糊糊地跟他解释了一番,心想自己不过是无名小卒,警局也得了钟鸣鼎打点销了案,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深挖自己重伤突然治愈的事情。他怎么也没想到,萍水相逢的马小玲,竟然会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曾经进行过健康借贷,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太过乐观,一时既惊又怕。
“咯咯。”马小玲看见莫舒泰的煞白神色,捧腹大笑,见莫舒泰面色越发难看,眉头都夹着怒意,这才打住,拍着他肩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咯咯,傻子,你试想一下,假如术者真的能在人堆中找出健康借贷者,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那些‘钩子’之所以会被盯上,都是因为他们傻不拉几地到处炫耀自己身上发生的“医学奇迹”,这才给了干这行的行家一个空子。嘿嘿,跟你说,办事局处理这项黑业务可精明得很,有人合作,它们拍手欢迎,但前提是它们绝不提供借贷者的信息——活人害人,逼人借贷,地府全无责任,接业务接的心安理得,但一旦地府涉嫌提供借贷者信息,为这黑业务推波助澜,呵呵~一个不慎,整个辖区的办事处人员就会受连坐责任,落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你以为那群心眼比我们毛孔还多的办事员会拎不清孰轻孰重?”
“那?”莫舒泰一时语塞,马小玲的话着实合情合理,但这就更令他疑惑马小玲是如何一眼识穿他是个健康借贷者,难不成女人的直觉真的特别准?
“哎哟,你怎么这么笨。”马小玲挺直身子一笑,适逢一阵凉风吹过,将她放下的及肩长发吹乱,一张姣好的面容在随风飘动的发丝当中笑得灿烂,美得像一片随风摇曳的薰衣草。待一双玉手,如拨弄琴弦一般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整理好,马小玲再用她细长的指尖,捻起自己耷拉在额前的刘海,撇到一旁,将自己饱满的天庭,完全展露在莫舒泰面前。
只见,一道一指长的淡绿色横杠,大咧地爬在马小玲光洁的额角上,既突兀,又难看。
“看见这道标记了吗?”马小玲一笑,“我也做过啊,健康借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