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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炮车互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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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惊慌?”一名秃着顶的女真战将领着十数骑打马而来。大声喝问道。见渤海兵远离砲车阵地,一座座接近半成的器械没人搭理,这名金将不由得大怒!执了马鞭上前劈头盖脑一通乱抽!元帅降下严令,今晚必须在平阳城西门外架砲车百座以上,若少的一座则军法从事,你们这些鼠辈,竟敢弃器械而不顾?

    一名五大三粗的渤海千夫长奔上来,见部下被打得紧了,怒吼一声,腾腾窜上前去,肩膀一侧,跟座大山也似的将金将连人带马撞倒在地。十余金骑纷纷拔刀,渤海兵一见,喝斥声顿时响作一片。

    这渤海人与女真人,其实算是亲戚。契丹人灭亡渤海国以后,强制将渤海王城居民迁至东蒙、辽宁一带,后来女真人崛起于这一地区,成员里就有相当部分渤海后裔。所以,当完颜阿骨打以抗辽国号召,征集渤海人时,他们群起响应。累立战功。在金军中,地位与女真人差不了多少。因此,这名渤海千夫长见部下挨揍,啥也不管,上来先把挑头的给撂倒再说。

    金将一骨碌爬将起来,唰地抽出弯刀Q45,破口骂道:“大托卜嘉!你想作死!”

    那名唤大托卜嘉的渤海将领并不相让,也拔出家伙喝道:“你试试!”话音一落,部下拔刀之声此起彼伏!金将手一抖,正当逞凶,又听背后蹄声响作一片,众人回头望去,赶紧收了兵器。来的是一员女真小将,他小是在年纪上,人家可是元帅之子,位居都统,你道是谁?完颜阿骨打亲口预言“此儿他日必为名将”的完颜活女!

    那活女身长七尺有余,头戴角盔,身披铁甲,不过二十多岁,与一般女真人剽悍粗犷的形象不同,他面相可算俊朗,尤其一双眼睛在夜色之中也炯炯如光,扫过一帮女真兵,渤海兵,见者无不骇然!

    大托卜嘉还刀入鞘,上得前来一抚胸道:“都统。我部奉命架设砲车,却突遭袭击,因此……”

    完颜活女将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阔步向前走去,大托卜嘉一见,慌忙挡住:“都统当心!”却被活女一把推开,径直走到了一座砲车之前。吸了两口气,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弥漫的硝石硫磺之味。遂皱眉问道:“这是南军的火器?”

    大托卜嘉上前将方才遇袭一事详细说了一遍,活女听得疑惑,往平阳城头望了一阵,并未看见有砲车这类抛掷器械的影子,又望向那两道羊马墙,心想莫非是从这里发射的?也不太可能,那么巨大的声响,火器也小不了,不会是平行发射,这两道墙的高度不足以完成。

    看了一阵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道:“罢,费些事,退后装好再运到城下。”原来。金军自攻宋以来,每围城,都在砲车射程之内架设,图的是方便省事,架好就轰,从前也没遭到过攻击,这回倒怪了。

    “是。”大托卜嘉应了一声,便指挥士兵去抢回器械。受了方才一惊,此时渤海兵们个个小心翼翼,生怕天下再掉下那玩意来。

    完颜活女盯着平阳城看了半晌,心下捉摸不定,回身跨上战马,直奔大营而去。刚刚抵达战区,金军营里颇显杂乱,将士往来巡弋,一片忙碌。活女奔到中军大帐,径直入内。时完颜娄宿正会聚各族大将商讨攻城事宜,见儿子进来,便问道:“何事?”

    活女便将渤海兵架设砲车时遇袭一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帐内各族将领们大惑不解,天降惊雷?娄宿拍案怒道:“南军这是在向我大金勇士们挑衅!”他适才投书城中,其实并非为了劝降,不过是恶心守军而已,现在看来,这就是对方的回应!这群烂军,竟敢如此!

    “元帅,此事怪异得紧。据声响判断,火器当是不小,我军砲车阵地距平阳城何止三百步?如此之远的射程。还要携带火器,显然不是弓弩所能扩,莫非是也是砲车?”耶律马五质疑道。

    娄宿沉吟不语,南军将砲车置于城头协助守城,这事从前也是有的。但平阳城头白天看得真真切切,别说砲车,连木杠也没一条。未开战便先折锐气,于军不利,这位金军统帅极为不悦道:“不管南军耍甚手段,押后将砲车装毕,明日扣城!”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平阳守军奋战两月余,将一座两度陷落的城池修筑一新,它能否挡住女真人的雷霆一击,就等待明天开始的检验。而金军同样收起了自己一贯以来对南军的蔑视。先前那短暂的袭击,让金军各族将领隐约感觉到,面前这座城池,恐怕不是纸糊的。

    徐卫在三更天的时候睡去,就算天塌下来,饭要吃,觉要睡。况且,他必须养精蓄锐来应对明天开始的攻防战。再者,凡事亲力亲为。未必是一名良将,你不能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你必须相信你的同袍,你的部下。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没做梦,一直睡到天亮之前,准时的醒来。穿上衣服,先去推开了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露气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而后到院里。在庭院中那颗树的支杆上做了几十下引体向上,又取了那口内廷供奉的陌刀胡乱舞了一气,直到身上开始出汗,这才罢了手。

    亲兵适时送来热水早饭,洗漱完毕,饭吃一半,幕僚将佐们便陆续赶来,等着汇报城中军中的情况。一切和往常一样,他的习惯并没有因为金军的围城而有任何改变。这让本来心里还有些悬吊吊的部下开始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忙完了这些,东方渐露鱼肚白,卫士送来了他的铠甲,并服侍他穿上。套上身甲,绑上掩膊,一条兽头带拦腰系住,跟随他几年的亲兵表现得十分淡定,动作一丝不苟。

    当护腿绑好之后,徐卫吩咐士卒将他那领从未穿过的拈金线战袍取来。

    “招讨相公,今日戴兜鍪么?”一名亲兵再三思索之后,还是问道。他们知道,徐招讨不管是平时还是战时,都极少戴头盔,这是为了让士兵们能方便地看到他,知道他就在身边。

    略一沉吟,徐卫点了点头。一切收拾停当后,士兵又将那条他时常使用的马鞭奉上,徐卫身上几乎没有佩过武器,除了这条鞭子。

    “走。”简洁的一个字出口,徐卫率先踏出了门槛。外头,十数名武装齐全的卫士提刀挎盾正迎候着他,一行人出了帅府,打马向城西奔去。此时的平阳城,一切已经就绪,街市上看不到哪怕一个闲杂人等,将士们早就已经就了战斗位。

    快到城西时,远远便望见数十座高耸的砲车,像一头头巨兽般蹲坐在地上,操砲手正集结待命。旁边。石弹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而城头之上,更是甲士林立,守卫森严,虎捷的勇士们一动不动,时刻警惕来犯之敌!

    杨彦没有了往日的聒噪,看到徐卫上城,只抱拳叫了一声“招讨相公”,随即又转过身去,紧盯着城外。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凭城而眺,望向城下金军阵地时,徐卫还是吃了一惊。

    什么叫百战之师?面前的金国大军会给你一个标准的答案。仅仅一夜时间,整个平阳城西郊已经是砲车林立,金军操砲手也已经集结在车旁,准备扣城。大战之前短暂的沉静其实是让人紧张的,徐卫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着城墙往另一头巡去。

    仅以目测便不难发现,金军的砲车竟达百座以上,而这仅仅是为了攻打平阳西门。战事往后发展,千砲齐发的局面不是没有可能出现。娄宿投来的劝降书中说,他带了二十几万大军南下,这自然是吹的。但根本汾州战役来推断,金军应该不少于六到八万。否则,平阳是座府城,对方若非兵力充足,怎敢摆出一个四面合围的架势?

    一路巡视下来,徐卫基本可以断定,金军是想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城西。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平阳四面,只有西城这一方地势稍高,任何一名将领都会选在这里发动进攻。

    “人山人海!”王禀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激动。“自粘罕以‘锁城法’围太原以来,再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娘的,又让我赶上了!”

    徐卫拿马鞭敲敲大腿,笑道:“这不正好成就正臣兄‘善守’的名将之威么?”

    王禀胸膛一阵起伏,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金军人潮,感慨道:“有人上阵一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场面,值了!”

    正说话间,号角声大作!两人均是神色一紧,急忙朝城下望去。只见随着那此起彼伏的号角,金军士兵的呼号声随之响起,恰如夏日之惊雷,毫无预兆!而紧随在这连成一片呼号声之后的,是一座座巨型砲车缓缓前进!

    金军呼喊着整齐的口号,数百人为一队,推动器械向平阳城逼近,一步步接近砲车的射程!而在攻城器械之后,运送石弹的部队如蚂蚁搬家络绎不绝,砲击即将开始。

    王禀看了片刻,望向徐卫,后者挥挥马鞭:“你才是都统制。”

    “传我将令!诸军严守不动,违令者死!”王禀大声喝道,传令兵立即将他的命令传谕众军!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在平阳城头不住响起!

    三百步了!金军数十座砲车不但进入了平阳守军砲击范围内,自身也达到了攻击城池的射程!王禀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人就像泥塑一般钉在城上。

    已经可以依稀听到金军指挥官的呼喝声,而对方士兵正往砲车的皮套里填上石弹,砲击在即!徐卫推开护在他身前的卫士,贴着城墙站定,俯视金军砲车阵地。但见对方每座砲车亦有数百操砲手,已经紧紧扯定砲梢,只等着一声令下,便要抛射。

    当他看到一名敌军军官猛然挥下手臂时,一座砲车击发了!那腾空而起的巨石滚动着向城头袭来!当那个黑点越来越大,卫士们骇然发现,竟是朝着徐卫站立的方向而来!

    “相公!”一名亲兵大喝一声,可后面的话没出口,已经看到徐卫竖起了马鞭。

    巨石呼啸而来!城头上的士兵几乎动摇!徐卫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沉声道:“别动。”他都没移半步,谁敢妄动一下?士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几乎到了眼前!一阵风扑来,那巨石从徐卫等人的头顶不到半丈距离掠过!只听一声巨响,众人回首望去,石弹击中远处街面道路,一路滚将出去,又砸垮了街边房舍的门墙!震得瓦片如雨而坠!好大的威力!

    可这仅仅是开始!金军砲车阵中,一条接一条横杠不住弹起,一块接一块巨石不住腾空!这让习惯了野战,喜欢正面对决,贴身肉搏的虎捷将士一时不太适应。石弹袭来,有的砸在墙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的划过城头,落入城中,将街上房屋透顶而空,砸了个稀巴烂!

    突然!一片惨呼声响起!徐卫扭头看去,却见一颗石弹正好击中城墙上的垛齿,不但打得石屑飞溅,垛齿崩坏,更将守卫那里的几名士兵撞得飞入城中!以砲车的威力,不幸被击中的士兵可能是血肉模糊了……

    敌军砲车仍在逞凶,可大叫“以砲制砲”的王都统却没有丝毫反应!咱们屁股后面布置的这些巨砲是用来的当摆设的?

    徐卫开始的时候,也对王禀的按兵不动很是疑惑。不过,他毕竟没有指挥过守城战,因此没有横加干涉。不过看了一阵之后,他总算弄明白王禀的用意,或者说,女真人的企图。这城下砲车不少于百座,可靠前发射的也就那么十几架而已,女真人想干甚么?还用明说么?

    杨彦提着刀冲过来,铁青着脸,瞪着一只眼睛大声问道:“王都统!因何不发砲?”

    不等王禀回答,徐卫已经喝道:“回去!坚守你的位置!”杨彦拉长个脸,收刀一礼,折身往回奔去。就在此时,有人大喊一声“杨统制当心!”徐卫也不禁变了脸色,一块巨石正好射向杨彦所在的位置,当石弹挡住视线那一刹那,他心里情不自禁地揪了一下!

    当石屑四射,垛齿弹飞,杨彦的身形露出来时,徐卫又转过头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而杨大还愣在当场,睁大着他的独眼看了一阵,稍后,跳着脚朝城外骂了一句,火速奔回了他的岗位。

    当一阵试探性的攻击后,金军布置在平阳西面的所有砲车,终于在士兵们整齐的号子声中被推上了前线!徐卫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侧首朝王禀看去,只见那位笑得更阴,召来传令兵说了几句,后者火速奔向杨彦所在的位置,将命令传达。

    当金军所有砲车进入战斗位置,正在填充石弹时,平阳西城上的三名砲车指挥使几乎在同一时间挥下了手臂!早就作拔河状许久的操砲车们鼓足了劲,全力拉起砲梢!几十根横杠猛烈弹起,腾空的石弹带着巨大的力量飞出城去!

    徐卫的脖子迅速转动着,他目送一颗石弹从城下跃起,划过城头,升入空中,弧线下落!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又硬又冷的石头是这么地可爱!

    这颗石弹带着千均之力,准确地落入金军砲车阵地!不止是徐卫,城上的士兵都清楚地看到,石弹着地,被直接命中的士兵影都没了!好!砸得好!砸死狗日的!

    突然,一阵喝彩声骤然响起!众人寻声看去,赫然发现金军砲车阵地中,有一条带着皮套的横杠腾空而起!哈哈!这颗石弹是直接命中了敌军砲车,砸了个粉身碎骨!

    “哈哈!**娘的!金狗吃饭的勺子飞啦!”杨彦的吼声传遍城西。

    一颗颗石弹接连着地,金军砲车阵地已经开始混乱!习惯了稳如泰山,只管抛射的操砲手们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虽然在军官的强令之下,他们仍旧坚守原处,可几乎每一个人都时刻提防着从天而降的巨石。心里还祈祷着,千万别来昨晚那样的火器,忒吓人了!

    一块巨响,又一辆砲车幸运地被直接命中,砲梢横杠散落一地,连底盘都给砸成了两半,惊魂未定的操砲手们手里还攥着绳索!金军的砲车摆得过于密集,尽管对平阳西城的墙体和守军造成了相当的威胁,可相对的,也增加了自身受到攻击的机率!

    军官们扯着嗓子狂吼,士兵们硬着头皮与宋军互射。可人家好歹还有城墙作掩护,咱们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甚至连宋军的砲车在哪儿都不知道!看着不远处被砸成肉饼的尸体,那有那腿被压在巨石下拼命哀号的同伴,金军士兵们意识到,这回没碰上软杮子,而是撞上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