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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后这才擦了擦眼泪,命人用厚绒裹了小仲宣带回了瑶光殿,众宫女忙成了一团,倒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嘉敏浑身仍旧是湿漉漉打着哆嗦。
太医诊断后,给仲宣开了一方驱寒的药方,说小皇子是着了凉,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多多休养一段日子,就会安好无恙。国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地,可心中的一股怒气忍耐了多时,此时便再也忍不住,惨白着脸,怒声呵斥道:“傅母!傅母去了哪里!”
一个徐良半老的宫人腿发软,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惶急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只晓得没头没脑地往地上撞着头,嘴里的舌头打了结,吞吞吐吐连连告饶道:“国……国后娘娘……饶……饶命,国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住嘴!”国后气促,声音尖锐犹如两把铁刀刮蹭,尖利得令人的双耳打着颤。
她正在气头上,顾不得身为国母的端庄威仪,一个耳光狠狠掴在傅母的脸上,傅母的半边脸已被打肿,嘴里吐了一口猩红的血,歪倒在一旁。
嘉敏的身子颤了颤,那响亮的一个耳光似乎掴在她的脸上一般,让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国后指着傅母的鼻子厉声叱道:“本宫让你带着小皇子在花园中散一散步,你是如何让他跌落了水了!”
傅母满脸委屈,哑着声音道:“小皇子午睡之后,奴婢带着他到园子里随便逛了逛,不想奴婢肚痛,想来是中午吃坏了肚子,心急之下,就让小皇子一个人玩耍,没想到……没想到奴婢从茅厕回来之后,就看到小皇子落了水……”
国后听得厌恶,柳眉高高耸起,蓦地重重一拍桌子,唬得众宫人全都怯怯地垂了头,她咬牙切齿,指着傅母痛恨道:“你是养育过孩子的,自然知道小稚子片刻都不能离开眼际,怎地这般糊涂!今日因你的失职酿下了这等大祸,本宫也饶你不得!打了三十大板拖了出去!以后只准在掖庭呆着!”
傅母害怕至急,忙唤道:“娘娘!娘娘饶命!这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是看到小皇子被推下去的!”
国后大惊,急问道:“被推!被谁推下了?”
“奴婢……奴婢,奴婢看到……”傅母伸出手指突然指向了嘉敏,“奴婢看到小皇子从石头上跳下来后,是被她推到了水中!”
殿中是死一样的寂静,国后肃然凝眸,这一刻,仿佛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嘉敏脑袋“嗡”然一声,像是被惊雷炸裂后的疼,她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都是小妹的疏忽,没有照顾好仲宣。但是,小妹绝对不会推仲宣落水!”
那傅母一口咬定:“奴婢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清清楚楚就看到是小娘子与小皇子一起织花环,又将皇子推落了水!”
嘉敏又恨又急:“根本没有的事!”
傅母薄唇一勾:“如果奴婢说了一句半句的谎言,为何小皇子落水时手中还抓着花环?”
小皇子被救上岸时,手中的确握着花环,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看到。
久久未言的国后此时终于冷冷一笑,语气极为悲凉,极为失望,“小妹,本宫诚心掏肺地待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对你姐姐的孩子,你实在,实在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嘉敏诧异地抬起了泪眼,姐姐的这番话像是尖刀一样,生生地扎着她的心,一点一滴都是刺痛。
她悲凉地仰头问道:“姐姐,难道你不相信我?”
国后紧抿着双唇,在这一刻,她扬了扬头,窗外金秋斑驳的阳光斑斑点点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美艳面容呈现出一片贴了金箔般的惨淡之色。
她的目光扫过了嘉敏的面上,毫无温度,最终落在了嘉敏身后的流珠身上,淡淡地命令道:“传本宫之令!在小溪畔围上围栏!”
“是!”
“毁掉宫中所有菊花!”
“是。”
流珠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嘉敏,领命率众宫女出去了。
周嘉敏像是孤零零飘荡在茫茫海洋上的帆船,无可适从,又像是被落单的孤雁,渺茫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国后对她不言一语,叫她的心都似揉碎般的疼。
她哀伤道:“姐姐是责怪小妹吗?小妹知道错了,可是小妹从来就没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推仲宣下水。”
国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那样的笑是枯萎荷花上的残雪,寥落而冰冷,“就算不是推的,妹妹还是不该带仲宣在溪畔玩耍。仲宣那么小,他又怎会知道危险?妹妹还是早些去换了衣裳,圣尊后只怕是会等着妹妹下棋了。”
她说完这一句,便领着扈从宫娥走了出去,空留下周嘉敏怔怔地跪在地上,任委屈和寒意犹如一盆冷水将她从头到尾地浇透。
嘉敏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人心冷漠的时候,即使是最亲最爱的姐姐,也是如此生疏。
姐姐没有原谅自己,姐姐没有原谅自己……
她心中反反复复的唯有这一句话,越想越伤心,如果时光可以回到从前,她宁愿自己永远都不再入宫,永远也没见到国主。
她一直这样跪着,直到暮色低垂,直到宫女点亮了灯,直到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流珠回来看到嘉敏还跪在地上,为难地说道:“小小姐还是回去吧。”
嘉敏抬起苍白的脸,问道:“姐姐她是不肯原谅我了么?”
流珠缓缓摇了摇头,“小小姐跪在这里也没有用,娘娘若是气消了,自然会见小小姐。”
周嘉敏走出了宫门,流珠正要长舒展一口气,却不想周嘉敏又直挺挺地跪在了宫门外的台阶上,流珠唬了一大跳,惊讶道:“小小姐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嘉敏楚楚忧伤,对着紧闭的大门切切说道,“娘娘若是不理小妹,不肯原谅小妹,小妹愿一直跪在这里。”
“国后娘娘已入了正殿,这里是偏厅,小小姐纵使跪在这里,国后娘娘也不知道。”
嘉敏却动也不动。
流珠叹道:“小小姐身上都还是湿漉漉的,这傍晚秋风吹得紧,小小姐得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着了风寒可不好。”
嘉敏神色讷讷,凄然道:“身上病了又怎能比得上心上的痛?”
流珠见劝不过她,也只得叹息一声,心中到底还是埋怨她的,便任由她跪着,也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