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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魅力是一种很奇怪的特性。
怎么说呢, 便是平郡王以大皇子亲外公的身份来看秦凤仪, 都觉着秦凤仪远胜大皇子多矣。不说别个,就是两人对待帝位时的态度, 便是天差地别。
不同于大皇子于帝位的急不可待, 风范全无, 秦凤仪便是居于帝位, 也没有半点骄狂之态。这位年轻俊美的帝王,仁厚,睿智,已经显现出了明君身上最显著的特性。
秦凤仪这样交心相待,平家感激涕零。
其实, 秦凤仪依旧不怎么喜欢平家,但, 怎么说呢?平家有不好的地方, 自然也有出众之处。像对平岚,虽则二人以往囿于文武之别,一直来往不多,但, 彼此之间是互为欣赏的。就是对平郡王, 这位一辈子征战沙场的老郡王, 当年, 平家自然有其政治野心。可说到底,是景安帝母子心系帝位,与平家联手, 后位不过是两相联手的政治果实之一罢了。如今非要论出个是非对错,已是难了。
况,平郡王有倾向大皇子之意,这是人之常情,景安帝出事,大皇子以长子之位,居京师之利,平郡王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外孙登上大位。不过,看后来平郡王干脆俐落的跑到北疆来,就晓得这位老郡王的政治嗅觉何其灵敏了。一见大皇子不是那块料,立刻跑路。
人无完人。
将将八十的人了,发须皆白,一头白毛,还在北疆披甲上阵,秦凤仪也不是什么心若铁石之人,只要平家还能用,还可用,还当用,只要他们安分忠诚,秦凤仪便容得下他们。
当日晚宴,君臣同乐,说不出的热闹。
秦凤仪一口气做了十首小酸诗,不同于文人对于秦凤仪词诗在肚子里的挑剔,这些武将多是不大懂什么诗啊韵啊的,只要是皇帝陛下做的,就都叫好!还争着夸皇帝陛下有学问!这可不是瞎夸奉承什么的,天下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当年中过探花的!
除了做诗唱和,还有诸如击鼓舞剑之类,大家点起篝火,炙烤着肥羊,热闹至极。秦凤仪兴致上来,还拔剑与将士同舞,他这剑术是跟岳家学的,每天早上都会练一练,权当健身,故而,这些年下来,剑术也颇是不错。尤其,秦凤仪在西南曾率兵出战,而且,他对于军队一向重视,所以,秦凤仪的剑术,虽非绝顶剑法,但也不是寻常花拳绣腿可比,若是懂行的来看,剑招之间,还颇有些悍勇之气。
秦凤仪做诗时,诸将听懂听不懂的,只能拍手称好。待到秦凤仪与他们执剑而乐时,将士们欢呼的声音震得文官们耳膜生疼。
幸而此次跟来的文官多是年轻人,而且,官衔最高的就是李钊了。李钊是秦凤仪的大舅兄,知道秦凤仪素有些人来疯,劝是劝不住的。李钊只是坐着与同僚饮酒,有礼部官员委婉的表示皇帝陛下心情可真好啊的时候,李钊便道,“在南夷时,陛下便时常君臣同乐。”秦凤仪在南夷时,因南夷土人山民善舞,行宴兴处,还一起舞蹈哪。
这不,阿花族长等人也下场手舞足蹈的跳起舞来。
武将们玩儿的那叫一个热闹,李钊笑道,“你们只管同乐去。”文官们看尚书大人发话,也就不矜持着了,有些年轻的官员还学着阿花族长等人跳起土人的舞蹈来。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实在不成,只好坐着吃酒啦。文官性情多拘束,如平郡王这把年纪都去跳了两下子,一面拭汗一面与李钊道,“阿钊怎不同乐?”
李钊笑,“我实在跳不来。”
一时,待秦凤仪跳累了,坐下歇着吃酒时还笑话了大舅兄一回,道,“别看李尚书念书是把好手,舞蹈就不成啦,我们在南夷时行乐舞蹈,李尚书先时说不会,我还以为他是装的呢。不想,当真是不会。我亲自教他,都学不会,学了半个时辰后,走路同手同脚了。”
秦凤仪边说边乐,李钊连忙遮脸,诸将大笑。文官们委婉些,不好笑的那样大声,但也都目露笑意。李钊只得道,“我敬陛下一杯。”
“是不是嫌我说你糗事,过来堵我的嘴啦。”秦凤仪眯着一双大桃花眼打趣。
“不敢不敢,臣敬的是陛下无与伦比的舞蹈。”
秦凤仪笑饮一盏,大家心说,怪道李尚书官升的这么顺溜啊,太会说话了,舞蹈就舞蹈呗,还要加个“无与伦比”。哎,这无处不在的马屁,咱们可得学着些。
秦凤仪本就是个热闹人,有文武同乐,他兴致更高。
至于北疆武将们,原本对于皇帝陛下的到来是战战兢兢的,待皇帝陛下亲至,知道皇帝陛下非但看重他们北疆军不说,待他们这些将领亦是极好的。受到了皇帝陛下的重视,感到了皇帝陛下的亲民,这个时候,大家更是争着与陛下同乐,敬陛下酒,拍陛下马屁!
大家正高兴哪,就见一个叽哩呱啦的声音忽而平地响起,原本,君臣同乐正是热闹,但那一嗓子着实太过响亮,叫人想忽视都难。秦凤仪已是微薰,望向声音来源,问,“什么人?”刚那一连串的话他有些听不懂,应该是北蛮话。
平郡王脸色微变,上前回禀,“应是北蛮使臣,臣这就令人打发了他。”
“朕也没请他来宴饮,这样不请自到,想是迫不及待了。”秦凤仪放下手中酒盏,道,“让他上前说话。”
秦凤仪这一生中见过的傻瓜无数,但,傻到北蛮使臣这种程度的,便是在秦凤仪的人生中都不多见。以至于,秦凤仪日.后为子孙讲古时经常提及这个人,一般来说,秦凤仪开头的第一句就是:那个傻X啊……
好吧,其实,在秦凤仪第一次见到这个傻X时,就已经有些晓得这是一个怎样的傻X了。因为,这傻东西高挺着胸膛,脑袋扬的那叫一个高昂,反正,秦凤仪目之所及,先看到了两只长着黑鼻毛的大鼻孔。这位北夷使臣颇是傲倨,站到秦凤仪面前只是微微躬身,而后便是叽哩呱啦一通说。
秦凤仪一句北蛮语都不懂,不过,他装出一幅懂了的模样,微微颌首,然后,呱哩拉哇也是一串叫人听不懂的话。
非但在座诸人听不懂,连北蛮使臣也懵了:汉话不是这样的啊!
北蛮使臣继续说北蛮语,秦凤仪又换了一种语言,终于把北蛮使臣说急了,北蛮使臣一下子就把汉话说出来了,指着秦凤仪问,“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听也听不懂!你就一点不关心你父亲皇帝陛下的生死吗?”
“原来你懂汉语啊,朕还以为你不懂汉话呢。”秦凤仪淡淡的瞟了一眼那使臣粗壮的手指,问冯将军,“冯卿,上一个用手指着朕的人,现下在哪儿呢?”
冯将军起身道,“回陛下,臣把他剁八瓣后,令人扔到西江喂鱼了。”冯将军军刀一挥,那北蛮使臣甭看生得牛高马大,却是个灵活的人,手指机智的往回一缩,却是避开了冯将军的军刀。可冯将军在军多年,武功亦非常人能比,只见那冯将军腕子一折,军刀继而转向,对着那北蛮使者就是啪啪两下,那刀鞘虽未镶金嵌玉,冯将军手劲却大,两下子就把这高壮的使臣抽了个趔趄,登时两颊紫涨,唇角流血,甚至,那使臣忍不住呛了一声,吐出两颗牙来。
北蛮使臣一幅张狂的模样过来,原是想借着大景朝新皇帝担心老皇帝的时候,给新皇帝个下马威。他早打听说,汉人重孝道,新皇帝若是说不担心老皇帝安危,那就是不孝!结果,他这下马威只施展了一半,就叫秦凤仪给了他个下马威,登时恼怒非常,他目眦欲裂,双眸中仿佛要喷出烈火,大嘴一张,就要再说些什么。正当此时,只听铮的一声,冯将军长刀出鞘,秦凤仪眸若寒星,高深莫测,那使臣想说的话就这么突然噎回了肚子里,而是机智的换了一句,“我身为北蛮使臣,皇帝陛下焉何对我如此无礼,令你手下臣子攻击于我!我抗议!”
“抗议驳回。”秦凤仪有些失望,还想再叫冯将军揍这蛮子两下子呢,秦凤仪淡淡道,“亏得你是北蛮使臣,你要是我朝人,早叫我军将士剁八瓣了!”
秦凤仪不欲与这等人多言,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北蛮使臣一幅倍受侮辱的模样,有心想回两句横话,却是被冯将军刚刚两下子抽的不敢放肆。他说不出根由,但他有种直觉,倘他再次无礼,这位皇帝陛下是不吝于再令人教训他的。北蛮使臣只得忍住“被侮辱”道,“我就是想来问问,皇帝陛下不担心您的父亲吗?”一面说,眼神中透出一丝丝恶意的嘲笑。
秦凤仪十指交握随适的放在案上,道,“太上皇有闲章三十几枚,丢个一两块的真不稀奇。至于太上皇的字迹,只要有心,能模仿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不要说太上皇不在你们北蛮,就是在,朕也毫不担心。朕此次亲临北疆,带来大军五十万余。朕有雄兵百万,亿兆子民,朕的父皇在你们北蛮做客,朕担心什么?你们敢碰他一根潮毛?回去告诉你们的王,朕明日就会发兵北蛮,若太上皇少了一根头发丝,朕就踏平你们的王庭,杀尽北蛮部落,一,个,不,留!”
“滚!”秦凤仪一声暴喝,牛高马大的北蛮使臣竟为秦凤仪气势所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平郡王立刻命人将北蛮使臣一伙子赶出玉门关。
北蛮使臣没想到,这位新皇帝当真是半点儿不顾老皇帝安危,难不成,新皇帝一登基,老皇帝就掉价掉到没人理啦!还有,这大晚上的,尼玛夜里会结冰的啊!
北蛮使臣还在想着如何度过北疆的寒夜,秦凤仪已是撑案而起,对诸将道,“软弱与哀求,永远不能取得尊严!太上皇究竟在不在北蛮,朕会让北蛮王亲自到朕跟前谢罪说清楚!不必担心太上皇的安危,你们以为按兵不动,北蛮人就会善待太上皇吗?朕告诉你们,如果太上皇真的在北蛮,能保住他平安的唯一方式就是杀到北蛮人丢盔卸甲,血流成河!杀到他们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今日宴会到此为止,明日整兵,三日后出征北蛮,用我们的强兵利刃,迎回太上皇!”
冯将军带头喊,“太上皇万岁,陛下万岁!”
一时,万岁之声四起!
秦凤仪望向远夜繁星满天的夜空,心下暗道,你不在北蛮最好,如果你在,咱们的旧账,从此便一笔勾消了吧。
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我,顾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