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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倚靠在冰寒的石壁上,双腿摊开箕坐,任由寒气侵扰。他面色憔悴,通身冰凉,若是凡人根本承受不住三息时间。
按天条条例,沈易虽罪不至死,但公然调戏圣女月婵已是大罪,为天庭所不容。沈易不禁有些怀念家中母亲,那副慈善的面容只怕他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心中神伤黯然。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邙魉幽幽说道,语气之中哪还有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沈易。”
沈易喃喃细语,感受寒气侵入自己体内,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发紫。
“什么?”
“我说我叫沈易,你也别【你】,【天蓬元帅】这样称呼我,叫我沈易便可。”
沈易皱了皱眉,缓缓说道。
邙魉沉默不语,囚窗的寒气肆意飘荡进来,阴寒朦胧,又恢复了之前的荒凉气氛,空寂无声。
不久,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稳健有力。其它几间昏暗的囚牢里忽地亮起了阴冷的寒光,铜铃般大小。
“天蓬大人。”
那脚步声走近关押沈易的囚牢,望了进来,轻轻说道。
沈易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站在囚牢外那声音的主人,微微一愣。
纵然光线昏暗,他还是瞧清了这狱卒的模样。这是一个身穿银色冰寒甲胄,腰间挂着一把四尺阔刀的狱卒,他身材修长,标准的瓜子脸型,眉间暗藏着一股英气,眉清目秀,仪容端正。
“你是何人?”
沈易皱眉说道,这个狱卒和其他天牢狱卒大有不同,单是这一身的气势就稳压他人一头,何况他相貌堂堂,绝非池中之物。
“大人看来不认识我了,我可还认得大人。小人叫岳麓,六百年前,我在北斗城时,曾在大人手下为兵,我们这些士兵可都以大人为榜样。大人待我等情深义重,我至今仍铭记在心。
前些时日,听闻大人触犯了天条,被押进了天河水牢之中,不巧我如今正好在天河水牢中为职,特此来看望看望大人。”
狱卒岳麓神色一顿,继而莞尔一笑,见沈易脸上神色并无变化,不禁凝眉不语,呆呆地看着沈易。
根据记忆,天蓬元帅带过的兵将无数,他又怎的会记住一个无名小兵。只是如今身在无尽监牢,碰见一个曾在自己手下办事的兵卒,心中不免流过一丝温流。
“你有心了。如今我已是阶下囚,你还是不要叫我天蓬大人了。我姓沈,单名一个易字,你叫我沈易就行。”
沈易幽幽道,感受寒壁带来的寒气,手脚开始有些麻木了,不由得阖上了眼睛。
神界向来忌讳叫成神之前的俗名,向来以神号相称。如太白金星、托塔天王、三眼神将等。
称神俗名,便是无礼。
“沈……易。”
岳麓低低的说了两声,目光炯炯,似乎在想着什么。他听见沈易没了声音,摊坐着闭上了眼睛,心中不由得一急。
“天蓬……沈大哥,你别靠近万年寒壁,这寒壁乃万年寒铁铸造而成,又有这天河葵水蒸凝的寒气日夜侵蚀,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撑不过三日。”
沈易倚靠在寒壁上,默不作声,寒气扑身而下,仿若月华倾泻。
“沈大哥,沈大哥!你可别死啊!?”
狱卒岳麓焦急道,声音不由得加重了几分,紧张得握住了囚牢寒铁。
“别叫了,我还没死呢。”
沈易微微抽动嘴唇,轻轻说道,狱卒岳麓如释负重,松了口气,缓缓地松开了手。
“天帝也真是狠心,沈大哥你戎马生涯,镇守酆都北斗两座天城,杀敌无数,功勋伟绩,令三界妖魔不敢侵犯,保护神界五千多年……如今不过是犯了些许天条,怎的会受这么大的罪状。”
岳麓愤愤不平,脸上的神色不似装出来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心有不满,可你一个小小的狱卒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天帝决定的事,是没有人能更改的。”
沈易动了动手脚,面无表情地看着岳麓,岳麓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不觉紧了紧拳头。
“如果你想帮我,就去打探打探,天帝打算如何处置我吧。”
说完,沈易抬头看向囚窗,良久又道,“我的莽撞之举,坏了圣女名声,令她在诸天神佛面前蒙羞,想必此刻她应该恨透了我……圣女月婵那边,若有机会,请你为我代句话:天蓬无心冲撞圣女圣颜,多有冒犯,还望圣女恕罪,天蓬无颜面见圣女。”
权当为这具身体赎罪吧,沈易想到。
岳麓微微张嘴,没有回话,沈易没有看着他,自顾说道,“你可还有事情要说?”
“不瞒沈大哥,天帝对你的惩罚已经下来了。”
声音平缓,岳麓眉头微低,紧紧地拽着拳头,俊俏的脸上似有些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天帝他,是打算将我打入下界罢。”
岳麓猛地抬头,听他声音凄冷,脸上顿时浮现惊讶之色。
沈易凄惨一笑,心道果然如此,命运永远逃脱不了。
在神界之中,打入下界的惩罚无异于人界的罪犯被发配边疆,流放异地,终生不得翻身。
这在现代,等效于死刑,只不过这死刑多了个双引号罢了。
“时间,是什么时候?”
沈易刚好用岳麓能听见的声音说话,语气沉稳,分不清他是忧是怒。
“明日午时,轮生门,由武德星君执行。
沈大哥,只怪卑职身份卑微,未能在天帝面前为你求情,真是抱歉……”
岳麓面露惭愧,线眉拧在一起,愁容不展。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免得让有心人看见,只怕会拖累于你。”
沈易摆了摆手,缓慢地扯动锁链挪了挪身,发出“沙沙”的磨铁声,然后偏头靠在寒壁上面,闭上了眼睛。
岳麓不禁瞳孔一缩,这才发现沈易的两肩之处对穿着一根乌黑的铁钩,牢牢地锁住他的琵琶骨,两肩上的血迹干得发黑,血肉模糊。
岳麓脸上有些动容,轻轻地扭过头去,然后弓身朝沈易微微一拜,往牢中丢了某样东西,然后转身出去了。
脚步声愈远愈轻,天河水牢之中寒气愈发朦胧,幽静死寂,只能听见轻轻的鼻息声。
打入下界已成定局,只是这生死轮回,真如书中记载的那般需要入黄泉、过奈何桥吗?也需要喝孟婆汤消除今生记忆吗?
这些沈易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今生的天蓬元帅的逍遥日子已经到了尽头,今后荣华富贵已与他无关。
只是,来生真要做那疲怠丑陋的猪八戒么?
情到悲处,沈易不觉想起一首诗句来,轻轻呢道:“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望乡台下忘川水,三生石边卖孟婆。
涅盘同魔魔恋相,浮生若梦梦蹉跎。
惟有余生舞日月,白驹过隙大风歌。”
说完,沈易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蓦然间,水牢之中猛地睁开一对猩红色的竖眼,周围弥漫上一股血腥之气,其它牢房里的冒出的寒光微微颤抖,渐渐熄灭。
那竖眼血光大作,整座水牢都绽放出一道浓郁血芒,射穿斗虚,低吟道,“彼岸花,忘川水……也罢,就让本尊来帮帮你罢。”